“叮——”
凌晨五点，提词器的红灯熄灭时，苏小絮的手指还搭在陆昭阳的手腕上。
他的腕骨凉得像块玉，可脉搏却跳得很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掌心。
“该去补妆了。”陆昭阳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指腹轻轻蹭掉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昨晚改了七版讲稿，现在像只熬红眼睛的兔子。”
苏小絮拍开他的手，却没有反驳。
她转身看向首播间那面占了整面墙的穿衣镜——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一条墨绿丝巾，是陆昭阳今早用领带夹别上的，他说这样“能衬得你眼睛更亮”。
在镜中的倒影里，他正弯腰调整她脚边提词器的角度，防狼喷雾挂件在他胸前晃了晃，和她录音笔上的柴犬挂坠碰出轻轻的响声。
“倒计时十分钟。”小娜的声音从监控室传来，耳机里的电流声混合着键盘敲击声，“水军种子号己经在各平台养了三天，我让小陈把IP段锁死了，不过……”
“该来的总会来。”苏小絮摸出录音笔按下停止键，放进衬衫口袋时，指尖碰到了陆昭阳今早塞进去的奶糖——草莓味，她最爱吃的口味。
七点五十九分，首播间的顶灯依次亮起。
苏小絮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着肋骨的声音。
陆昭阳站在她右侧半步远的地方，掌心虚虚地护着她的后腰，这个姿势从三个月前她在楼梯间崴脚开始，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镜头红灯亮起的瞬间，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尾椎骨——这是他们约定的“别怕”暗号。
“各位晚上好。”苏小絮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要沉稳，“我是苏小絮，今天站在这里，想和大家聊聊……”她看向镜头，“聊聊三个月前，我在后海救起的那个男人，和藏在他身份背后的，一场持续了五年的人性实验。”
陆昭阳在她身侧抽出平板电脑，投影屏上立刻跳出一份盖着“仁爱医院神经科学实验室”红章的文件。
苏小絮能看见弹幕开始滚动，最初是“设计师怎么突然首播？”“陆昭阳怎么在这儿”，很快就被“实验？”“人性？”的问号刷屏了。
“这份《基于生物电信号的群体行为预测模型》项目书，立项时间是2018年3月。”陆昭阳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指尖划过文件末尾的签名——刘正国，“项目负责人刘博士，也就是今天试图干扰这场首播的人。”
小娜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炸响：“水军来了！每分钟五千条，关键词是‘炒作’‘博眼球’‘陆氏集团内斗’！”
苏小絮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她看见投影屏右侧弹出实时弹幕墙，原本的问号被“苏小絮蹭热度”“陆昭阳包养设计师”的污言秽语覆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工作室被林浅浅推搡时，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恶意评论——那时她缩在茶水间，听着外面的键盘声，觉得那些字像刀子，能把人扎成筛子。
“看这里。”陆昭阳突然握住她的手，举到镜头前。
他的指节上有道淡白色的疤，是上周帮她搬设计稿时被画框划伤的，“三个月前，我在后海溺水，是小絮救了我。她当时说，‘救人不需要理由，就像看见火苗要扑，看见落水的人要拉’。”他转头看向她，眼里闪烁着光芒，“但有些人，把救人这种本能，当成了实验数据。”
投影屏切换成监控画面。
画面里，林浅浅站在仁爱医院走廊，拽着护士王姐的衣袖：“苏设计师的体检报告，我只要生物电那页……”
弹幕突然安静了一瞬。
苏小絮听见小莉在监控室喊道：“小孙的首播连进来了！正义媒体的镜头切到仁爱医院门口了！”
另一块投影屏亮起，小孙举着话筒站在医院台阶上，背后是“禁止非法获取患者信息”的警示牌：“根据我们拿到的医疗记录，刘博士团队近五年以‘免费体检’为名，采集了三千七百一十二名市民的生物电数据，其中……”
“滴——滴——”
小陈的声音带着紧张：“服务器负载突然飙到200%！有黑客在攻击推流系统！”
苏小絮感觉掌心沁出了薄汗。
陆昭阳的手却更加沉稳了，他轻轻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对着镜头说：“现在，我们将展示刘博士团队与陆氏集团前董事陆明的交易记录。”
平板电脑被递到镜头前，转账记录、加密邮件截图一一闪过。
苏小絮看见弹幕里开始有人刷“查过了，陆明确实在2020年退出董事会”“仁爱医院是陆氏旗下产业”。
“防火墙撑不住了！”小娜的键盘声急得像暴雨，“小陈，帮我切备用服务器！”
“己切！”小陈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小娜，我把攻击源定位到……”
“砰！”
首播间玻璃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一切。
林浅浅冲进来时，发梢滴着雪水，妆容化成两道黑痕，手里举着一个银色优盘：“苏小絮！你敢播这些，我就把你当年抄袭的证据……”
“抄袭？”苏小絮突然笑了。
她从衬衫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林浅浅的声音混着翻找声：“把苏小絮三年前的设计手稿改改，标上我的名字……”
林浅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踉跄着往前扑，却被冲进来的保安拦腰抱住。
苏小絮看见她手腕上有道红痕，和三个月前推她时撞在桌角的位置一模一样。
“警察同志，就是她。”小莉举着手机冲进来，“刚才在走廊威胁要破坏首播，我录了像。”
两个民警上前给林浅浅戴上手铐时，她突然尖叫：“刘博士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说……”
“带走。”为首的民警皱着眉头打断她，“妨碍公务，跟我们回局里说。”
首播间重新安静下来时，苏小絮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陆昭阳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汗，指腹擦过她耳垂时，低声说：“刚才你笑的时候，像只护崽的母豹子。”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看向镜头。
弹幕里“报警了”“林浅浅被抓”的消息刷成一片，还有人在问：“刘博士呢？”
“接下来，我们将展示最后一批证据。”陆昭阳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关于陆明如何利用这些实验数据，试图……”
苏小絮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首播很精彩，不过——陆明的秘密，你确定要现在揭晓？】
发件人备注是三个字母：LBS。
雪还在下。
首播间玻璃上的碎钻被暖气烘化，顺着玻璃往下淌，像一道流泪的痕迹。
陆昭阳凑过来看屏幕，指尖轻轻覆住她的手机：“别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压舱石，“我们织了三个月的网，该收的，不止一条鱼。”
投影屏上，最后一份文件的扫描件正在加载。
苏小絮听见小娜在耳机里喊道：“加载完成！是陆明和刘博士的最终协议……”
镜头外，提词器的红灯突然开始闪烁——那是小慧设置的“关键证据己展示”提示。
苏小絮看向陆昭阳，他眼里有一团火，和三个月前她在后海救他时，他望向她的那团火，一模一样。
“各位。”她对着镜头扬起下巴，“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
“——缺席。”陆昭阳接完这句话时，扫描件刚好加载完毕。
文件末尾的签名处，“陆明”两个字墨迹未干，在镜头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