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的手机“咔嗒”掉在桌上,投影故障的消息像块冰砣子砸进三人中间。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寒意,连窗外的风声都低了几分。
林晚秋的指尖还搭在鼠标上,凉得发木——原定明天给小学生的消防急救科普讲座,全指着投影仪放动态视频和急救动画,没了这设备,那些精心挑的现场图、写的备注,都要变成干巴巴的纸片子。
她望着屏幕空白处自己映出的脸,苍白又无奈。
“别急。”顾明渊的声音像根定风柱,沉稳有力。
他伸手按住赵老师发颤的手背,另一只手抽过椅子转了半圈,膝盖几乎贴上林晚秋的桌角,“赵老师,您仔细说说,设备是怎么烧的?冒烟了吗?有焦糊味吗?”
赵老师喉结动了动,指尖绞着袖口:“下午放学时还能用,刚才后勤主任巡查,说开电源时‘滋啦’响了两声,屏幕黑了,凑近闻着有股电线烧焦的味儿。备用机上周送修,说要三天才拿得回来……”
顾明渊垂眸沉思,指节在桌面敲出轻响,节奏不快却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晚秋看着他眉峰舒展的模样,突然想起六年前暴雨夜他蹲在她宿舍楼下修坏了的电动车——那时他也是这样,先把故障点问个清楚,再抽丝剥茧找解决办法。
雨水顺着伞骨滴在肩头,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走,去多媒体教室看看。”顾明渊突然起身,警服袖口蹭过林晚秋手背,带起一片灼热,“线路问题我熟,消防队库房里老化的设备多了去,说不定能修。”
赵老师慌忙去拿钥匙串,林晚秋跟着起身时,瞥见顾明渊弯腰捡她落在地上的记号笔,指节在裤缝蹭了蹭才递过来——他总记得她有轻微洁癖,连递东西都要擦干净。
那支笔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多媒体教室的门一推开,焦糊味混着粉笔灰涌出来,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射进来,在课桌间织成一道金色的帘幕。
讲台边的投影仪柜紧闭着,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教学挂图,角落堆着几个空箱子,像是刚整理过不久。
顾明渊先伸手试了试总电闸的温度,又蹲在投影仪柜前,指尖顺着电源线一寸寸摸过去。
林晚秋站在他身侧,能看见他后颈被汗浸湿的碎发,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绒绒的光。
风扇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小轩?”赵老师突然喊了一嗓子。
林晚秋转头,见教室后排挤着七八个小脑袋,最前面的男孩穿着蓝白校服,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星子——是上周来医院参观时追着她问“被刀捅了怎么止血”的小轩。
他鼻尖微红,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跑来的。
“我们路过听见赵老师说设备坏了!”小轩扒着课桌边缘踮脚,“顾队长,我能帮忙吗?我爸爸是电工,他教过我认电线颜色!”
顾明渊抬头笑了,露出虎牙:“行啊,但得听指挥。”他从工具包里摸出试电笔,“小轩,你帮我看看左边第二根线的绝缘皮有没有破。记得手别碰金属头,像这样——”他握着小轩的手比了个姿势,“其他同学搬个凳子围过来,别挤着电线。”
林晚秋搬了把椅子坐在顾明渊斜后方,看他拆投影仪外壳时,喉结随着用力上下滚动。
螺丝钉散落在布垫上,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
小轩举着试电笔的手有点抖,却认真得像在执行什么重大任务:“顾队长,这根线皮破了!”
“好样的。”顾明渊抽出自备的绝缘胶带,“林医生,麻烦递下剪线钳。”他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上次在队里修水管,王副队说我这手艺能去兼职家电维修。”
林晚秋把剪线钳递过去,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
那种触感熟悉又温暖,像昨夜他抱着她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时一样,那时他的手还沾着训练后的汗,却小心地用指腹她手腕的手术刀疤,说“晚晚的手该拿手术刀,不该碰这些”。
“线路老化了。”顾明渊剪断发黑的线芯,“这台机器用了至少五年,电源线和主板接口处长期发热,绝缘层脆得一捏就碎。”他转头对小轩笑,“知道为什么不能用湿手碰电器了吧?水会让老化的线路更容易短路。”
小轩拼命点头,本子上记满歪歪扭扭的字:“顾队长,那换根线就能修好吗?”
“快了。”顾明渊用剥线器处理新线,“林医生,帮我拿万用表。”
林晚秋递工具的手突然顿住——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
她望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今早他在厨房煮粥,也是这样微微蹙着眉看火候;想起上个月他出火场后浑身是灰,却站在医院楼下等她下班,说“晚晚别怕,我洗干净了”。
“通了!”小轩突然喊出声。
林晚秋抬头,见投影仪的指示灯闪起了红光,顾明渊正转动调试按钮,屏幕上渐渐显出模糊的人影。
画面逐渐清晰,隐约能看到一个卡通医生正在做心肺复苏的动作。
赵老师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能亮!能亮就行!”
“还差最后一步。”顾明渊擦了擦额角的汗,“固定主板的螺丝松了,得用十字螺丝刀拧紧。”他翻遍工具包,动作突然僵住——最底层的格子里,只有一把一字螺丝刀。
教室里的热闹像被按了暂停键。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
小轩凑过来看,急得首搓手:“顾队长,是不是没有十字螺丝刀?”
顾明渊捏着工具包的拉链,指节泛白。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声音却哑得发涩。
林晚秋能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声音却哑得发涩。
她蹲下来翻自己的帆布包——里面只有听诊器、消毒棉片和半盒润喉糖,连个发夹都没有金属的。
“难道要去五金店买?”赵老师看了眼手表,“可现在都十点半了,附近店铺早关门了……”
“等等!”小轩突然拽住顾明渊的衣袖,咬着嘴唇眼睛发亮,“我知道哪里有!科技社团的工具柜里有全套维修工具,上周做航模时我见过!”他说着就要往门外跑,被顾明渊笑着拉住:“别急,钥匙在谁那儿?”
小轩跺了跺脚:“张老师管钥匙,但他住教职工宿舍!我……我去敲门!”他仰头看顾明渊,“顾队长,我跑得快!”
林晚秋望着小轩涨红的小脸,又看向顾明渊。
他正低头帮小轩理歪了的红领巾,嘴角扬着点笑:“行,但得把我带上。”他转头对林晚秋眨眨眼,“不然张老师该以为小学生半夜偷工具了。”
窗外的桂树还在沙沙响,林晚秋望着两人跑远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
夜色温柔,星光洒在走廊尽头,仿佛也在为他们照亮前路。
投影仪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耳尖的红——原来最让人心动的,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承诺,而是眼前这个人,在生活的鸡毛里,依然愿意弯下腰,和你一起把碎了的东西,小心地拼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