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烟火与心事
婚后的日子,像平原上的风,看似平静,却总裹挟着细碎的尘沙。赵建国和周红梅成婚半年有余,村里的闲话便像春草般疯长。有人在压花厂墙角瞥见建国去镇上买中药,当即凑到一起,眼神诡秘地压低声音:“听说他小时候被火烧过,浑身是疤,那地方指不定烧坏了,能不能留后还两说呢。”这些带着刺的话顺着土墙、门缝钻进家家户户,最后扎进赵大顺心里。老爷子气得把烟袋锅在门槛上敲得震天响,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可除了在院子里闷头转圈圈,又能有什么法子?
转机出现在来年开春。红梅的腰身渐渐圆润,赵家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临盆那日,新房里接生婆的脚步声急得像鼓点,老赵在院门口来回踱步,旱烟抽得一支接一支,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当婴儿的啼哭撕破暮色,得知是个女娃,他布满皱纹的脸却笑成了一朵老菊花。第二天,老赵揣着红鸡蛋走遍全村,见人就说:“我有孙女喽!”
女儿出生后,红梅的日子越发闲适。赵家本就没让她下地干活,如今更是只管抱着孩子东家串西家聊。村头老槐树下,常能看见她围坐在石桌旁,和媳妇们搓着麻将,花生瓜子壳铺了一地。怀里的孩子咿呀学语,她偶尔喂块饼干,眼睛却还紧盯着牌局。村民们背地里议论:“到底是东北来的,过日子就是随性。”
赵德顺嘴上嫌弃儿媳不着调,心里却另有盘算。他牢牢攥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建国在压花厂挣的每一分钱都得如数上交,逢年过节的份子钱也锁进堂屋的老樟木箱。“钱在我手里,这个家就散不了。”这话他常挂在嘴边。红梅听了只是撇撇嘴,继续逗弄女儿,仿佛那些钱与她无关。
日子在闲话与烟火中缓缓流淌。转眼一年过去,赵家大女儿出嫁的红绸还未褪色,一辆破旧的出租车突然停在院门口。车门打开,红梅的父母带着几个孩子鱼贯而出,手里提着冻梨、榛子,爽朗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亲家!可算见着面了!”红梅娘嗓门洪亮,一进门就搂住外孙女亲个不停。红梅爸拍着老赵的肩膀,将自家酿的白酒递过去 :“咱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赵大顺脸上堆着笑,心里却首打鼓。当年一万块的彩礼钱,在村里可不是小数目,如今这群人来,怕是又要破费不少。
接下来几天,赵家院子里热闹非凡。红梅娘扯着嗓门夸女婿能干,顺便打听村里谁家有适龄青年,想给老家亲戚牵线;红梅爸举着酒杯,话里话外都在劝老赵:“趁着身子骨硬朗,让建国和红梅再要个娃,最好是带把的!”宴席上,酒柜里的陈酿一瓶瓶见底,老赵一边应和着,一边偷偷算着开销。烟袋锅在掌心攥得发烫,烟灰掉在新做的棉袄上都没察觉。
村头又开始传闲话:“赵家的‘东北亲戚’讨债来了,连吃带拿,怕是要把家底掏空!”这些话随风飘进院子,红梅照旧抱着女儿在树荫下乘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