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气氛在厨房里发酵。一锅泡面早就凉了，王胖子也没了胃口，他那张总是挂着几分戏谑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最终，还是高远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像一个精明的投机者在分析盘面：“我认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他一只手托着受伤的胳膊，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比划着。
“坐以待毙是下下策。江城现在是个火药桶，我们待在原地，只会被炸得尸骨无存。我们得利用手里的信息差，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一个能让我们立足的支点。”
“怎么主动？”林凡问，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高远的脸上。
“很简单。”高远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主上’现在是惊弓之鸟，‘掘墓人’是所有势力的焦点。我们可以放出风声，用判官的资料作为筹码，去和其他觊觎江城的势力接触。甚至，我们可以尝试去找到那个‘掘墓人’。不管他是敌是友，在这种乱局中，多一个变量，就多一条生路。”
“我反对！”王胖子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随即又牵动了自己虚弱的身体，疼得龇牙咧嘴，“我坚决反对！老高你这是疯了！那是神仙打架！我们几个小虾米凑上去干嘛？送人头吗？还找掘墓人？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狠角色，万一他看我们不顺眼，顺手就把我们给埋了呢？”
他一脸的后怕：“我现在肾还疼呢！必须休养！依我看，咱们就该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与世无争。我看那个谁，那个会催生植物的小子，是个种地的好苗子，我们合伙开个农家乐，不比在这儿打打杀杀强？”
高远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觉得‘主上’找不到深山老林里的农家乐？”
“那……那我们可以出国！去个他们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王胖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然后呢？”苏晴忽然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判官的档案里，有一份‘种子’名单。上面记录了所有被‘主上’发现，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立刻清除的‘异变者’。整个江城，有记录的，就超过三百个。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王胖子不说话了。他想起了福利院里那些孩子的脸，想起了那个抱着破布娃娃的小雅。
一场激烈的争论，最终陷入了僵局。主动出击，风险太大，九死一生。龟缩躲藏，又无异于坐以待毙，而且良心难安。
林凡站了起来，他没有参与争论，而是走出了厨房。院子里，温静院长正带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将那些破碎的窗户用木板和塑料布暂时封起来。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驱散了些许阴霾。
林凡走到温静身边，看着她布满沧桑却依旧温和的侧脸，轻声问：“温院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江城还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人，他们也正面临着危险，我们应该怎么做？”
温静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被毁坏的围墙，望向远处那片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眼神悠远。
“我年轻的时候，也总在想这个问题。”她的声音很轻，“我们是什么？是错误？是怪物？还是说，我们只是……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的野草？”
她转过头，看着林凡，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平静。
“后来我想明白了。石头缝里都能长出草来，谁也管不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们只是想活着。如果，还有别的草籽也在努力地从石缝里探出头，能扶一把，就扶一把吧。不然，这世界就真的只剩下那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石头了。”
林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转身回到了厨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不躲，也不去当什么搅动风云的英雄。”
高远和王胖子都愣住了。
“我们就做我们自己。”林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做野草。”
“什么意思？”王胖子没听懂。
“高远说的对，乱世是机会，但不是让我们去投靠谁，或者和谁做交易。”林凡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们的机会，是趁着那些‘园丁’和‘大树’在互相争斗的时候，把散落在各处的‘草籽’都联合起来。”
他指着苏晴电脑上的那份“种子”名单。
“我们不组建军队，也不想争霸。我们只是建立一个网络，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隐藏在地下的情报网和互助会。今天你帮我躲过追杀，明天我为你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所。一根野草，风一吹就倒了。但如果是一片草原呢？”
高远那双商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明白了林凡的意思。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求生了，这是一种……投资。投资一个全新的、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地下秩序。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是整个未来。
“这个提议……有点意思。”高远摸着下巴，开始盘算，“不过，想建立这样一个网络，需要资源，需要人手，更需要一个所有人都信服的规则。这盘生意，不好做。”
“那就从最小的生意做起。”林凡将屏幕上的名单拉到最后。
那是一个被判官标记为“无价值、低威胁、暂缓处理”的目标。
“代号：城市哭泣者。姓名：楚歌。能力：疑似E级精神感知，能听到建筑、街道等死物的‘情绪’，并将其转化为音乐。现居地址：旧城区，忘川路13号，晚钟琴行。”
判官的备注很简单：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疯癫老头，毫无战斗力，清除价值低。
但在林凡看来，这简首是最完美的第一个盟友。一个能听到城市声音的人，会是多么可怕的情报来源？
“我们的第一站，就去拜访这位‘城市哭泣者’。”林凡做出了决定。
“我没意见。”苏晴简洁地表态。
高远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个新‘联盟’的资源调配和财务，必须由我来管。亲兄弟，明算账。”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胖子。
王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长叹一口气，一摊手，表情悲壮得像是要上刑场。
“行吧，行吧！谁让胖爷我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呢！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再有下次这种榨干我的玩命活儿，必须加钱！还得给报销营养费！肾脏保养费！精神损失费！一样都不能少！”
压抑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合，顿时轻松了不少。
决定做出，一行人便不再耽搁。他们将身上能用的药品和一部分现金留给了温静院长，作为福利院重建的资金。临走前，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怯生生地跑了过来，将一个用碎布头和棉花缝制的、歪歪扭扭的小人偶塞到了林凡手里。
“给……给叔叔。这是……守护娃娃。”她小声说。
林凡接过那个人偶，入手很轻，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西人，带着一身的伤，走出了这座破败的福利院。清晨的阳光己经彻底驱散了黑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没有走向通往城外的路，而是逆着光，走向了那座风暴正在酝酿的城市中心。
棋盘碎了，新的棋局己经开始。而他们，这些顽强的野草，决定不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他们要在这片废墟之上，长成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