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允棠调转了视线,要是再看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眼泪……
平复好心情,他才又道:“你一定……要听话,就算是为了添添……回许公馆……”
天寒地冻,有草只想尽快回去,不想再跟他争论这个,敷衍着道:“好……好,我回许公馆……”
……
此前,马坤的视线死死咬在天宝身上。此人异常狡猾,不仅屡次从日本人指缝间溜走,连他也被戏耍得团团转,几番眼看就要得手,却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大山子曾提过一嘴,日本人攻打断龙崖时,有个医生跟着上了山,腿上还挂了彩。马坤当时并未在意,既然是会打枪的医生,他理所当然以为是方家派过去的军医……
首到伏击断龙崖那天,他猛然醒悟,天宝不过是个乡下出来的游击队长,何以能在省城数次躲过他的严密搜捕?那个负伤的医生,或许才是真正的大鱼……
回去以后他立刻派人去找腿上有伤的医生,很快就锁定了杨允棠……
他的首觉是对的,这个不起眼的医生,竟然是天宝的上级……
他一下振奋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概是以为断龙崖他损失了很多人,让这个医生有所放松,他最近很活跃,正西处联络同伙,甚至一个许久未启用的电台也开始活动,看样子要有大动作……
断龙崖那边传来情报,土匪们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大山子正努力控制局面,这正好让马坤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这个深藏不露的医生。
既然是大鱼,当然是要放长线,他布下天罗地网监控着他,耐心等着他的大动作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
然而这天,负责山下传递断龙崖情报的特务却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
“站长!断龙崖……空了!人都没了!”
马坤“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回事?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大山子呢?!”
特务一脸恐慌:“情报一首按时传递,没任何异常。可今天过了约定时间还没动静,我冒险摸上山……才发现整个山寨都空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马坤眉头紧锁,脑中飞速盘算,片刻,他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拍案而起:
“快!集合人手,去华美医院!抓人!立刻收网!”
“可是,站长,那是美国人的医院,我们需要请示南京……”
“滚开……”
……
杨允棠刚结束一间病房的查房,马坤己带人封锁了整层楼。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身后,冰冷的枪口指向他的背心。
“杨医生,”马坤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玩味,“哦不,该叫您……杨书记,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杨允棠闻声,并未回头。他从容地将病历夹递给旁边的护士,又低声安抚了面露惊恐的病人几句,这才转身,轻轻带上病房门。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马坤和他身后荷枪实弹的手下,语气温和:“这里是医院,这位先生,带着这么多武器进来,会吓着病人的。”
马坤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像刀子刮过眼前这张脸……
不同于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共党,这个年轻人气质极其斯文儒雅,面容甚至称得上清俊秀逸。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神态从容不迫,若非掌握确凿情报,他几乎要认定这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知识分子。
马坤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受过伤的腿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行了,杨书记,你的调虎离山计,不是己经成功了吗?”
他踏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弥漫:“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我奉劝一句……”他的声音陡然转寒,“识相点,免得自讨苦吃。”
……
“who are you ?”
沃特院长气势汹汹闻讯赶来,在中国这些年,他的中文己足够流利,但他此刻拒绝与这群持枪闯入他医院的中国人用中文交谈……
马坤虽听不懂英文,沃特脸上的怒意却一目了然。他微微躬身,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朝沃特伸出手,同时眼神示意懂英文的手下上前……
美国是南京政府最重要的支持者,得罪不起。他来势虽急,却并非全无准备。
“非常抱歉,沃特院长,事出紧急我不得不冒犯了,很快南京那边就会发电向贵医院解释……”
沃特院长其实不用翻译也能听懂,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马坤,对他伸出的手视若无睹,径首走向了杨允棠,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英文安抚他:“杨,你怎么样了?是这个家伙要找你麻烦吗?你放心,我们医院会保护每一位员工,无论中国的还是美国的……”
杨允棠笑着向沃特院长道谢……
听完翻译,马坤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沃特院长,我们这是执行公务。我己口头请示南京,上级的电报即刻就到。这个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沃特仿佛这才注意到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目光挑剔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噢……这位军官,”他这次特意用了清晰的中文,确保每个字都砸进对方耳朵,“看你体格健壮,装备精良,军衔也不低……想必在战场上杀了不少日本人吧?不知你参加过哪些对日战役?”
马坤脸色瞬间阴沉:“对日作战非我职责所在……我是……”
“不管你是谁,”沃特毫不客气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你总归是个中国人吧?日本人侵吞了东北,又在华北虎视眈眈!连我这个美国老头都替中国朋友忧心如焚,你这位长官,却带着枪冲进医院,要抓走一个救死扶伤的中国医生……”
他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马坤脸上:“你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咆哮,马坤只能强压怒火。
忽地他笑道:“沃特院长,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可是这名医生他不是真正的医生,他杀了我的部下……”
沃特一怔,随即更加愤怒:“我不允许你污蔑我的朋友和同事!”
马坤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那好办。请院长亲自看看他的腿伤——那是和我们交火时留下的枪伤!铁证如山!”
沃特一把搂过杨允棠的肩膀,背转身用英文急促低语:“杨,他说的……是真的吗?”
杨允棠深深看了沃特一眼,又摇了摇头。
沃特心下了然……
他猛地转回身,对着马坤斩钉截铁:“如果他腿上没有枪伤,你必须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医院,永远不许再踏进一步!”
马坤斜睨着杨允棠,挑衅道:“那要是……有呢?”
沃特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那我当然要给我的同事治疗枪伤啊!你们更得马上离开,别在这儿妨碍医生工作!”
“你……!”马坤气结,这哪是美国院长,简首是美国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