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期过后，陆星辞开始管家，许公馆人口不多，所以庶务也很简单，接手不过几天，己经梳理得井井有条，她待人宽和，也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深得许公馆上下的喜欢。
没过多久，她请来一名家庭教师，要给小少爷开蒙。
佟有草牵着孩子来给陆星辞请安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夫人，小少爷还不到三岁，现在开蒙也太早了些。”
陆星辞笑道：“有草，军统站长夫人将来会有很多应酬，不识字会很不方便……”
所以这个先生是借着小少爷给自己请的？
她有些不可置信：“先生能同意吗？”
“这是我和先生商议过后才定下的，距你成亲还有六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一些，尽量地多学习一些……”
佟有草眼眶微湿，能想着让她认字的，从前只有哥哥，陆星辞有这番筹划，大抵是因为不想让她出嫁后丢了许公馆的面子，但无论何种目的，都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家庭教师沈疏桐是个年轻人，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看见她和孩子露出和煦的笑容。
大概陆星辞己经嘱咐过她，小少爷拜完师，他拿出一套简单的水笔画，让小少爷在一旁描画，开始教她写字。
他很温和，也很有耐心，讲话不急不缓，有草看着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有些不好意思。
他耐心安慰：“第一天学，己经很好了，不必着急，国文很多东西大抵都是相通的，学会了基础的东西，以后还可以自学……”
今日的课程很简单，沈疏桐教完她之后，需要她反复练习，而沈疏桐则在一旁替她哄孩子。
他是个温和的人，孩子在他的怀中也变得乖觉很多，他拿着笔教孩子描画，忽然温言问道：“你喜欢母亲吗？”
孩子奶声奶气地回答：“喜欢，母亲香香的……”
佟有草莫名觉得他这句话问得有些怪，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会问起后院女眷的事，她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被她一瞥，沈疏桐一张脸忽地泛了红，解释道：“我家和星辞……不……许夫人娘家是世交……”
他放下孩子，退至窗前，似是随意地翻着一本书，眼里却尽是落寞。
陆家是没落的前清遗老，他家和陆家是世交，那想来也是前清的没落家族，只不过他家应当比陆家没落得更为厉害，不然怎么会沦落到出来教书为生。
许令闻是读书人，对读书人也很敬重，他今天特意回家很早，请沈疏桐吃饭，明面上他是小少爷的老师，佟有草带着小少爷也来了。
陆星辞却派身边的大丫鬟锦瑟来传话，说身体不适，不能作陪。
许令闻有些意外，陆星辞虽是旧式的大家闺秀，平日却并不刻板，并不愿意守着那些不见外男的老规矩，相反她很乐意学着那些太太们帮着他应酬。
许令闻微有歉意：“内子一向内敛，先生不要见怪……”
佟有草特意看了沈疏桐一眼，很奇怪，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提及他认识陆星辞的事。
谢师宴刚开不久，杨允棠就来了，他一边卸下围巾帽子，一边道：“今日有客啊？怎么还叫我过来？”
许令闻笑道：“就是让你来陪客人的呀……”
佟有草起身去接杨允棠手中的帽子围巾，沈疏桐也站起身相迎。
佟有草将围巾和帽子挂好，一抬头才发现杨允棠神色极为震惊地看着沈疏桐，沈疏桐却很是镇定地冲他点头：“杨医生，别来无恙……”
许令闻诧异地看了一眼杨允棠：“认识？”
杨允棠“哦”了一声，却不再说话，沈疏桐解释道：“我在豫州大学任教的时候，杨医生曾受邀去过我们学校做学术报告……”
许令闻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允棠，那是刚回国的时候吧，沈老师好记性……”
杨允棠沉默着坐了下来：“你请的家庭教师原来是沈老师？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许令闻颇有一丝得意：“也是凑巧，前些日子和星辞聊起来有草的嫁妆，她提醒我最好的嫁妆莫过于学问，也是我们疏忽了，从前怎么没想着让有草认字，好在现在也不晚，反正也不是要嫁过去做学问，只要略识得一些字，不给沧海丢面子就好……”
“我托同乡帮我推荐一名学问好的先生，正巧沈先生最近刚辞了差事，同乡就举荐了他……”
沈疏桐笑道：“有草很有读书的天赋，我相信这半年时间她一定会有很大的进步……”
许令闻举杯：“仰仗沈老师了，到了明年，小儿也要正式开蒙，到时候希望沈老师能继续留在这里。”
沈疏桐：“谢先生抬爱……”
杨允棠比往日沉默许多。
沈疏桐不喝酒，宴席结束的很早，沉默了一晚上的杨允棠这时倒活跃了起来：“沈老师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许令闻摆摆手：“不必，我安排了司机……”
杨允棠坚持：“许久不见，我和沈老师叙叙旧，你还在新婚期间，多陪陪新娘子，我送沈老师出去……”
许令闻挥手作别，杨允棠比手请沈疏桐先行。
许令闻最近心情很好，又抱着儿子哄他吃了一些鸡蛋羹，才让有草带他回水月居。
有草牵着孩子刚要出门，发现杨允棠的围巾和帽子还挂在衣架上，她拿了起来，抱起孩子去追杨允棠。
“你怎么能来许公馆？陈沧海的未婚妻在这里，他经常会来许公馆，你这样很容易暴露……”
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有陈沧海的名字，佟有草或许都注意不到。
她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他们为什么会怕陈沧海？杨允棠和沈疏桐，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那边司机招呼杨允棠：“杨医生，车准备好了……”
佟有草忙抱着孩子悄悄退回了望舒楼，将帽子和围巾递给了里面的女佣：“没追上杨医生，还挂在原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