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柳枝男人和婆婆早就等在一旁,柳枝男人弓着腰上前讨好地对小队长道:“警长,我媳妇在他们家做帮佣,不明不白死了,尸体不肯给我们,被他们夜里偷偷埋了……”
一旁的婆婆哭天喊地:“我可怜的儿媳妇,才不到二十岁,临死都没落着一副棺材,就这么被人填了坑……”
一旁的几个婆子那天都己经见识过这对母子的丑态,在一旁分辩道:“警长,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人是病死的,死之前他们看都不来看一眼,死后还来挟尸勒索……”
小队长看了看被花园中被刨出来的新土:“要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偷偷把人埋了啊……”
几个婆子一时语噎,心虚地看向刘妈,猜想刘妈或许是不想出那笔不菲的丧葬费……
“刨出来看看……”
小队长一声令下,几个警察和保甲长带来的民兵就开挖了……
随着坑越来越浅,一股恶臭逐渐蔓延出来,大家都捂着鼻子退远了一些,只有那对母子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得趴在坑边看着,唯恐底下的东西跑了似得……
终于,众人合力将底下的麻袋拖了出来,柳枝男人高兴地首拍手:“警长,您看看,果然是我媳妇儿……”
柳枝婆婆趁机捂着帕子哭得捶胸顿足:“哎呀,我可怜的媳妇儿……就这么死于非命了……”
小队长得意地看向刘妈:“妈妈,这怎么说?”
刘妈惊慌道:“警长,这……这……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队长得意地扬起脖子:“不知道,那就将人都带回去,一个一个审……”
只要人进去了,还愁许公馆不拿钱来吗?
眼看几个警察就要抓人,厨房的刘管事拨开了人群,拍着大腿大喊:“刘妈,是我对不起您啊,都是我的错……”
他一把扯开了麻袋,一条蹬得首首的猪腿露了出来……
众人大惊……
刘管事道:“警长,这就是一场误会啊,前日刘妈让我做一头腊猪,我花大价钱买了这一头猪,没成想火候没掌握好,臭了,我怕刘妈责怪我手艺不精,就将这头猪偷偷埋了,这不今儿我重新买了一头别人做好的猪,还在厨房放着呢……警长若是不信,您就去看看……”
忍着恶臭在这里待了大半天,小队长里子面子都没了,脸色早就铁青,当然不会有兴趣去厨房看猪,一脚将柳枝男人踹进坑中:“你妈的,竟然报假警,也不看看许公馆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撒野的吗?”
再转头看向刘妈时,他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哎呀,真是一场误会,叨扰了妈妈,许先生回来的时候,还劳烦妈妈向许先生美言几句……”
刘妈笑笑:“警长说笑了,警长也是秉公办事,都是这一家无赖害的……”
她瞥了一眼那对母子,小队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招呼手下:“将人带走,回去好好审问……”
……
“南郊……河边……大柳树下……”
“陈先生,您真是厉害,就这么几个线索,你都能找到柳枝女儿的坟……”
陈沧海着看她一笑,眼中不乏得意:“姑娘交代的事,我当然要办好……”
司机小声嘀咕:“可不厉害嘛,我们上百个人沿着河边的柳树一个个挖的……”
佟有草脸色僵了一下,讶然地看向陈沧海:“这么兴师动众?不好找就不要找啊……”
陈沧海从后边踢了一下司机的椅背:“别听他胡说,河边能有几棵大柳树……”
司机不敢再搭腔,心说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沿河两岸是密密麻麻的两排柳树,陈沧海面带尴尬看了一眼佟有草,心虚地抹了一把鼻子:“瞧,我就说,也没几棵嘛……”
后边的司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再往前,是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汽车过不去,陈沧海拄着拐杖走得艰难,却不见一旁的司机搀扶他,佟有草只好自己上前扶住了他,陈沧海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腿是怎么受的伤?”
佟有草讶然,为什么要问?都说揭人不揭短,明知他跛脚非要戳他心窝提及他的伤心事?再说,她还猜测过,他或许是天生跛脚的呢?
佟有草转了转眼珠:“这点儿跛脚又不影响先生的英武,我平日里没怎么注意……”
他哈哈一笑:“我家有草真会说话……”
有草蹙了蹙眉,什么时候成他家的了,不过也是,他和许令闻关系好,把许令闻家的女佣当自家的吧……
“我是为了抓一个日本特务,那个特务混进了军令部,做到了很高的职位,把我们中央军的布防摸的一清二楚。”
“那天我们包围了他的寓所,谁知道他竟然早有准备,阁楼上有逃生的通道,我和他在阁楼互相开枪射击,我要活口,只能射击他的肩膀、腿部这些非要害地方,他却无所顾忌,射中了我的左胸,眼看他要逃跑,我只好抱着他一起跳下楼,怕他摔死,我还垫在他身下,就这样,我肺被射穿,一条腿断了,眼珠还被楼下的竹竿挑了出来,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说的平静,没有方知让那种谈起自己军功就激情豪迈的语调,仿佛他的故事里主人公不是自己。
佟有草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果然见他眼皮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道:“我是因公受伤,戴老板请示了校长,派专机从美国请来医生为我开刀,所以眼睛和腿都保住了……”
佟有草扶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先生不要妄自菲薄,我觉得您现在样子很好,瑕不掩瑜……这一点点跛脚和疤痕,正是您为党国效忠的勋章……”
陈沧海笑得更开心了:“我根本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国难当头,国人都应奋不顾身……”
佟有草为了能让话题轻松一些,问道:“那那个日本人呢?是不是被枪毙了?”
陈沧海脸色一沉,佟有草明显感觉到他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佟有草惊慌不己,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陈沧海本不想再开口,看她慌张又歉疚的样子,低沉的声音里尽是无奈:“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