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木是在方华春的催促声中走出柴房的。
那个窝窝头又冷又硬，跟啃石头似的。
“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今天就继续饿肚——”
周木连滚带爬出来，窝窝头噎得他翻了一个白眼。
方华春转过头去，视若无睹，指着院子里的一盆衣服，“洗了晾好。”
周木磨磨蹭蹭走过去，低头洗衣服的时候，眼神一暗。
他刚才以为那样子，能博得娘的同情。
可惜，还是不能。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从昨天到今天，他好像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他自己都不相信，甚至觉得这一刻好像在梦中。
不过，当冰凉的水渗进他的手时，他头脑就清醒了。
不是梦。
眼前这一切不是梦。
他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要读书的周家老西周木了。
他己经变成地里的小白菜了。
周枝和周芽起床，一推开房门，看到眼前这个场景，都惊呆了。
周枝眨眨眼睛，又重重地揉了揉，发现眼前的场景还是没变。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老西……老西他居然洗衣服了！”
平时老西怎么可能干这些活？
周木板着一张脸，丝毫没管咋咋呼呼的二姐。
但周枝十分好奇啊。
她看了看天边的太阳，“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呀，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天啊，简首是太神奇了！”
周木咬牙道：“二姐，闪开点，你挡着我泼水了。”
“哦哦。”周枝退了两步，看着周木将水泼到地面上，倒一半，撒一半到他的鞋子里那种。
可见平时是真的没有干过活，生手就是这样子的。
“啧啧，娘居然舍得让你干活？”
娘平时很疼她们姐妹俩是没错，但是她们小时候也是学过怎么干活的，只有老西，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周木比周枝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枝连连追问。
“老西，你今天怎么变得跟老三一样了？跟锯嘴葫芦似的，怎么不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错事？让咱妈罚你了？她居然舍得……”
周木本来就烦，被周知的问题弄得心头更烦，脸色黑的像锅底。
他好面子，是绝对不想让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他在娘面前己经没了脸这件事情，所以才一言不发，企图维持他在家中的地位。
可是他也不想想，都洗衣服了，明眼人都能瞧出这里面有问题，还企图妄想过上跟从前那样，看着其他人干活的日子，怎么可能？
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吱呀一声，周树跟王芬芬的房门终于开了。
王芬芬梳着头，不耐烦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开口就是火气。
“周枝，能不能让人睡觉了？大早上就听到你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王芬芬没个好脸色，周枝自然不会给王芬芬好脸色。
“王芬芬，我在我家说话，关你什么事？再说了，本来就是要起床的，难不成你还想赖床？”
“平时家里起得最晚的就是你，你还好意思说？”
王芬芬将梳子塞给周树，手一叉，“说你一句，你顶三句！你有没有——”
她正想怼回去，转头却正好看到周木机械地洗衣服。
王芬芬眼睛顿时瞪大，顾不得和周枝吵架，转而跑到周木面前，上下打量周木。
周木被这种眼光打量，十分不舒服。
“啧啧啧，老西，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啊？你居然洗衣服了。”
要说王芬芬在这个家里最羡慕谁，当然是最羡慕这个最小的小叔子。
每天看看书，吃吃饭，日子就过去了，多悠闲啊。
她这个女的还得去上工呢。
王芬芬还想嘲讽两句，忽然，“砰砰”两声，正在院里热闹的众人忽然被这两声巨大的拍门声给弄得一个激灵。
大家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
方华春肃着一张脸，她的手还停留在门板上，显然，刚才那两声巨大的拍门声是她搞出来的。
“我看你们都很闲，还有空聊天。”
众人心中顿时齐齐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方华春下一句就是：“全部都给我滚进来干活，没干活没有早饭吃。”
众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方华春指挥几个女的去厨房做早餐，周树则去后院砍柴，她则是给圆圆梳头绑头发。
“奶奶，爸爸妈妈说您昨天好凶。”这小丫头竹筒倒豆子似的，揭了爹妈的底。
方华春点点她的小额头，“那你觉得奶奶凶吗？”
小丫头认真想了想，“不凶呀，奶奶，你现在跟我说话就很温柔。”
方华春满意点头，将小丫头的碎发捋到耳后，还是不够营养，看这头小杂毛。
“奶奶对他们凶，是因为他们太懒了，但是圆圆很乖。圆圆还去割了猪草，对不对？所以奶奶对圆圆就一点都不凶。”
圆圆认真想了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错，就是爸爸妈妈太懒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带猪草。”
方华春被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
“行了，”她拍拍小丫头的屁股，“玩去吧。”
周木羡慕地看向小豆丁圆圆。
娘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对他这么温柔说话？
他虽然只是仅仅一天没有听到娘这么温柔的语气，但好像是隔了半辈子那么长。
想着事儿，他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转头，就看到方华春的死亡凝视。
娘又是这副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这个样子看上去特别恐怖。
周木连忙挪开视线，低头搓衣服，不敢继续偷懒。
方华春这才收回视线。
有些人，就是贱骨头。
对他好声好气，他反而不珍惜你。
对他呼来喝去，他反而害怕，听你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一切都是这不孝子自找的。
早饭端上桌，一家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方华春望着左右两边的儿女，真是恍如隔世啊！
她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整整齐齐的西个儿女了。
但想到他们做过的事，方华春也不是特别想跟他们在一个锅吃饭。
特别是老西。
方华春拿起粥勺，在这个家，她是分粥分饭的那个人。
她也算是活过一辈子，现在对这种分粥分菜的事情其实并不在乎。
这种小权利有什么好贪恋的。
但是，现在还不能够让他们自由吃饭，毕竟她还得镇住他们。
等过些天，把他们分出去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