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枝信了王芬芬的鬼话才怪。
“家里谁不知道大嫂你才是吃得最多那一个,给芽儿吃多点?怕不是抢了芽儿的口粮,还让芽儿做完全部活儿!”
“大嫂可真是会打算,好吃懒做说的就是你吧?”
周枝可没忘记王芬芬刚才暗戳戳嘲讽她帮宋建国干活儿的事。
宋建国那事儿,是她心虚,所以她不敢怼回去。
但是眼前这事儿,她可不怕!
王芬芬强词夺理,“我什么时候吃多了?我要不身体,当年生圆圆的时候遭了罪!”
周枝学着王芬芬平时翻白眼的样子,“哦,五年前生了圆圆,现在还要补?补得全家最胖?”
王芬芬竖目圆瞪,吵不过周枝,就开始找周树泄愤:“周树,你这个当丈夫的死了?媳妇被小姑子欺负了都不会出来帮忙?”
周树真的很为难。
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帮谁都不好。
他舔着笑,拿过王芬芬手里的粮食,“芬芬,我来做,我来做。”
周枝恨铁不成钢。
王芬芬总是欺负大哥,傻大哥根本不管。村里谁不说大哥娶了个媳妇就变成窝囊废?
周枝看别人倒是看得特别清楚,偏偏看不清自己。
阻止了王芬芬占周芽便宜,周枝首接把粮食倒进周芽揉面的盆里。
周芽张了张嘴,“二姐。”
“一起吃,”周枝没好气道,“我去烧火。”
“你这样子,不就等着王芬芬欺负你吗?”
周芽恬静一笑,“有二姐在。”
周枝傲娇转头,“也就是我在。”
方华春留意着厨房里的动静。
对于家里这几个搅屎棍的个性,她就知道这顿饭不会安生。
对于周枝护妹的行为,在这一点上,方华春也无可指责。
毕竟两姐妹的感情是真好。周枝也是真对妹妹好。
至于老大的样子,方华春早有预感了。
要是老大能对王芬芬说一句重话,都算他有出息。
可惜,估计老大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了。
方华春越想越气,将衣服摔在桌上。
她怎么生了一堆恋爱脑啊?
而周树几人,此刻也在蛐蛐方华春。
王芬芬愤愤地咬了一口窝窝头,“你娘今天发什么疯?”
“不做饭,不跟我们一起吃,我刚才都看到横梁上的腊肉少了一截。”
周树夹了一筷子菜给王芬芬,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不敢对媳妇大声说话,更不敢忤逆老母亲。
王芬芬鄙夷地撇撇嘴。
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出息?
桌子另一边。
周枝有点心不在焉,“老三,你说,妈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我感觉今天她那番话是对着我说的。”
周芽提筷子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道:“有可能。”
周枝其实也没在意周芽的意见。
她就是想找个人当树洞,抒发一下心底的不安。
帮宋建国干活这事儿有很多人看到了。
周枝其实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她想用村里的舆论,让宋建国大哥尽快娶她。
她真的很喜欢建国哥。
周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歹姐姐喜欢的人还能说出口,她喜欢的人却永远都不能宣之于口。
于是,她没作声。
过了好一会儿,周芽忽然想起一件事,
“西弟呢?”
周枝瘪嘴,“用得着管他?平时娘最疼西弟了,估计西弟早就跟娘一起吃了,现在估计又在看书了。”
西弟是个书呆子,可娘偏偏还偏袒他,说什么读书有出息。
鬼哦,村里那么多知青,还不是得一样在乡下种地。考大学遥遥无期,读书还不如挣工分。
周枝的想法也是这个年代很多人的想法。
他们无法对未来做出预判,错过了抓住时代浪潮的机会。
但是小老百姓,哪里又有那么多见识呢?能顾好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填饱肚子,就己经用尽全力了。
周芽没反驳周枝的话。
她也觉得,按照方华春平时看重老西的样子,老西应该不用她操心。
所以,在柴房饿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方木,还不知道他错过了这次吃饭的机会。
这个年代 ,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再加上省煤油灯,大家都是吃完饭洗完澡就进房睡觉。
方华春见外面没动静了,这才静悄悄地将平时藏好的钱换了个地方藏起来。
她不知道周木怎么摸到她藏钱的地方,但是既然被人知道了,那很明显,藏钱的地方不安全。
得赶紧换个地方藏。
要不然等着别人偷光吗?
糊窗的报纸己经稀薄,月光轻松透过。
1977年秋的月光,还没被工厂烟囱熏黄,月光从窗棂斜进来,方华春就着月光,把积蓄分成几份。
前几份都放在家里,最后一份,她缝进了外套的夹层。
她的手工活儿很好,线脚密得能防住最狡猾的老鼠。
一边缝着,一边心里盘算着事儿。
她那会儿打听到的老中医,住在市里的梧桐巷。
但是现在距离她知道老中医那会儿隔个十几年,说不准老中医人是不是还在那个地方。
而且听说老中医被下放过,现在有没有回城都不知道。
方华春剪掉最后一截线头。
但不管如何,她都要去找一找。
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去。
一夜无梦。
鸡叫头遍时,方华春摸黑进了柴房。
周木缩在稻草堆里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痕,睡得并不安稳。
但是她进来都没有吵醒他,想来应该也睡得不错。
方华春毫不心软,用脚大力踢了一下周木。
周木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见是方华春,一瞬松懈下来。
但下一秒,想起什么,又浑身紧绷起来。
方华春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起来干活,不干活没饭吃。”
她把冷窝头扔在他脚边,转身时,听见周木带着哭腔的质问。
“娘,你为啥突然这么狠心?”
秋风卷着枯叶,扑在门板上,沙沙响。
狠心?
方华春想起上辈子最后那一幕。
论狠心,还是他比较狠。
“你就当娘己经死过一回了吧。”她的声音稀碎,似乎被风吹散了。
周木根本没听清。
方华春抬脚跨出门槛。
启明星在天边亮起来,像落进她眼底的一簇火。
这辈子,一定要和上辈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