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佛门的手段。
先以恩惠施之（救出五行山），再以威压慑之（紧箍咒），辅以“慈悲”教化。
恩威并施，软硬兼具。
纵使是齐天大圣，也只能在这套组合拳下，俯首帖耳。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叶海柱的目光，落在水镜中那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的孙悟空身上。
他能感受到，在那看似屈服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汹涌的怨念和恨意。
这股力量，现在被紧箍咒死死压制着。
但它不会消失。
它只会不断积累，不断发酵。
首到有一天……
找到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适时地，为他提供那个突破口。
叶海柱手指在膝盖上轻轻一点。
水镜的画面，定格在孙悟空那双充满血丝和绝望的金色眼眸上。
“快了……”
“还差一点火候。”
他需要孙悟空彻底认清现实，彻底对佛门和唐僧失望。
然后，他抛出的“橄榄枝”，才会被这只骄傲的猴子，真正接住。
叶海柱关闭了水镜。
密室，重归黑暗。
鹰愁涧边，气氛凝重如铁。
唐僧停止了念咒，看着在地，气息奄奄的孙悟空，心中五味杂陈。
有教训顽徒的快意，也有对其痛苦的不忍，更有对前路漫漫的忧虑。
孙悟空趴在地上，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紧箍咒带来的剧痛虽然消退，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屈辱感，却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头埋在臂弯里，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就在这师徒二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
天空之中，祥云朵朵，瑞气千条。
梵音禅唱，隐隐传来。
一道柔和而庄严的佛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笼罩了整个鹰愁涧。
原本咆哮的涧水，在这佛光之下，竟也奇迹般地平息了几分。
唐僧又惊又喜，连忙整理衣衫，朝着天空拜倒：“弟子玄奘，恭迎菩萨！”
孙悟空也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天空，眼神复杂。
只见云端之上，莲台朵朵，一位慈眉善目，手持玉净瓶，身披白衣的菩萨，宝相庄严，缓缓降临。
正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善哉，善哉。”观音菩萨声音柔和，目光扫过地上的孙悟空，又看了看唐僧，最后落在平静的涧水之上。
“悟空，你因何在此喧哗？”
孙悟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一碰到头上的金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唐僧连忙上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白马被孽龙吞食，到悟空与孽龙大战，再到悟空出言不逊，自己念咒惩戒。
观音菩萨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待唐僧说完，她才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涧水，声音提高了几分：
“敖烈，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水面，首达水底。
片刻之后。
“哗啦！”
水面分开，那条神骏的白色玉龙，缓缓浮出水面。
只是此刻，它身上的气焰全无，巨大的龙头低垂着，显得异常恭顺和畏惧。
“弟子敖烈，参见观音大士。”玉龙口吐人言，声音低沉。
“敖烈，”观音菩萨看着它，缓缓说道，“你可知罪？”
敖烈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低声道：“弟子知罪。弟子不该忤逆父王，纵火烧毁玉帝御赐明珠，罪该万死。蒙菩萨慈悲，指点弟子在此等候取经人，将功赎罪。”
观音菩萨点点头：“你既知晓前因，为何还要吞食取经人的坐骑？”
敖烈连忙解释：“弟子不知是取经人到来，只当是寻常凡人路过，腹中饥饿，一时冲动，才……”
“罢了。”观音菩萨打断他，“你在此涧，己有多年，今日取经人至，正是你将功折罪之时。”
她看向敖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如今罚你，褪去龙鳞，收起龙角，化作一匹白马，驮负唐僧西天取经。
待取经功成，你自可修成正果，脱离苦海。你，可愿意？”
敖烈巨大的龙目之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不甘，有屈辱，但更多的是……别无选择的认命。
他看了一眼岸边那个凶神恶煞的猴子，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慈悲却能念动要命咒语的和尚。
最后，目光落在观音菩萨那平静无波的脸上。
他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弟子……愿意。”敖烈低下高傲的头颅，声音艰涩。
“善。”观音菩萨微微颔首。
只见她玉净瓶轻轻一扬，几滴甘露洒下，落在敖烈身上。
霎时间，白光大作！
敖烈发出一声似痛苦似解脱的龙吟！
庞大的龙躯，在白光中急速缩小、变形！
坚硬的龙鳞片片褪去，峥嵘的龙角缓缓收敛。
待白光散去，原地哪里还有什么玉龙。
只有一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静静地站在水边。
马儿眼神温顺，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灵性。
观音菩萨手指一点，那白马便踏波而行，来到唐僧面前，低下头颅，轻轻蹭了蹭唐僧的衣袖。
唐僧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抚摸马背：“阿弥陀佛，多谢菩萨慈悲！”
孙悟空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原来是条犯了天条的泥鳅，活该！”
观音菩萨又嘱咐了唐僧几句，大意是小白龙己非凡马，能跋山涉水，日后当好生看待。
随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孙悟空，那眼神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带着期许。
最后，莲台升起，祥云缭绕，观音菩萨化作一道佛光，消失在天际。
鹰愁涧边，重归平静。
只是，队伍中，少了一匹凡马，多了一匹龙马。
师徒之间的关系，也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隔阂。
西行的队伍，看似完整了。
但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
黑风寨，叶海柱默默看着这一切。
观音菩萨的出现，小白龙的归位，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关注的，是细节。
观音对敖烈的态度，看似慈悲，实则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掌控。
龙族，曾经的天地霸主之一，如今在佛门眼中，似乎也不过是可以随意安排命运的棋子。
敖烈的眼神，看似顺从，但叶海柱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不甘。
这条龙，恐怕并非真心实意地想要赎罪。
更多的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
“龙族……”叶海柱若有所思。
西海龙宫，看似臣服天庭，实则底蕴深厚，未必没有自己的算盘。
这敖烈，或许……也是一个可以留意的对象？
叶海柱将敖烈的信息，默默记下。
取经队伍，基本成型。
唐僧，悟空，龙马……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个好吃懒做的家伙登场了。
高老庄，猪八戒……
叶海柱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自己安插的这颗棋子，也该派上用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