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桓站在墨香书斋门前,手中折扇轻摇,笑意温润如玉。
“安姑娘,明日的白蛇限量周边拍卖,不如移步我陆记如意阁?”他微微倾身,语气诚恳,“如意阁场地宽敞,又临主街,定能让拍卖更添声势。”
安然正在整理案上的拍卖名录,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陆公子好意心领了,但拍卖只在墨香书斋进行。”
陆景桓眉梢微挑,“哦?可我们不是有合作?”
“合作的是常规款。”安然终于抬眸,眼底清澈如水,带着一丝笑意,“契约上写得明白,日后烧制的二成,必定如数送上如意阁。”她指尖点了点案上的账册,“至于限量版,不在其列。”
安然不可能把限量版拍卖在别的地方进行,杨老和墨香书斋对她有知遇之恩,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杨老和墨香书斋对她帮助颇大,以后这个拍卖都只会在墨香书斋进行,除非杨老不要。
陆景桓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他早知安然精明,却不想她连文字游戏都算得如此滴水不漏。
一旁的杨老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契约条款可是他亲自拟的,当时陆景桓只当是寻常合作,哪曾想安然早留了一手?
而这场拍卖,果然不负众望,空前热闹。
因着上回公堂验瓷的轰动,如今全城皆知“墨香书斋的瓷器,必是春深真品”。
拍卖当日,天刚蒙蒙亮,墨香书斋门前便己排起长龙。
不仅有本城的富户商贾,连临县几位喜好风雅的员外也都乘着马车专程赶来。更有三两个操着外乡口音的商人,站在人群外围低声交谈,时不时朝书斋张望。
书斋内,各八套‘白蛇’主题的珍品在红绸铺就的案几上一字排开。
第一件是“千年修得共枕眠”对杯,白杯绘白蛇盘绕,青杯绘青蛇嬉戏,两件杯盏放置在一起,便是雷峰塔的廓影。
第二件是“水漫金山”笔洗,外壁浮雕波涛纹,内底绘法海禅杖镇白蛇的图案,注水后仿佛水波荡漾。
第三件最为精美,“雷峰夕照”香炉,炉盖做成雷峰塔形,塔身镂空,焚香时烟气从塔窗溢出,宛如传说中白娘子被镇压的景象。
杨老亲自执槌,声音洪亮,“第一件,千年修得共枕眠对杯,起价二十两!”
“二十二两!”城南绸缎庄的刘掌柜率先举牌。
“二十五两!”临县李员外不甘示弱。
价格一路攀升,最终以三十西两成交。那外乡商人本想加价,却被同伴拉住,“这价钱在江南都能买两亩上等水田了,且看看后面的。”
对杯毕竟较为常见,到了水漫金山笔洗时,竞价愈发激烈。
“西十两!”本城盐商之子高声喊道,他今天必须拿下这个笔洗,才能去朋友面前炫耀一番。
“西十五两!”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儒生颤巍巍举手,他是替县学山长来竞拍的。
突然,后方传来清朗嗓音,“八十两。”
全场哗然。
“八十两?”安然指尖微微一顿,从柜台后面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望向陆景桓。
陆景桓面露微笑,折扇轻点掌心,姿态闲适得仿佛方才一掷千金的不是他。
她心中冷笑,这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这是要替这批瓷器抬价?
陆景桓这一声叫价,看似豪掷,实则精明。旁人见了,只会觉得连陆家少东都争相竞买,这瓷器必然价值连城。明日市井间定会传遍,墨香书斋的珍品,连陆记都抢着要。
可他又凭什么替我做这个主?
合作归合作,但定价权在她手里。
他这般张扬,倒像是要替她做主似的。安然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眸光微冷。
不过......倒也不算坏事。
她轻扫一眼陆景桓和众人神色,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既然他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她乐得顺水推舟。横竖最后分账,陆家拿的也是明明白白的银子。
只是这份人情,她可不会认。
陆景桓满意地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
果然,还是这个价最合适。
太低,显不出珍稀,太高,又显得刻意。八十两,正好卡在让人肉疼却又忍不住跟风的界限上。他余光瞥向柜台后面,不知安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她一定看穿了。
那女子精明得很,怕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不过无妨,这本就是阳谋。他陆景桓今日这一声叫价,明日就能让“墨香书斋”的瓷器再涨三成名声。
她承不承情,都无所谓。
横竖这笔账,最后都会算在合作的分成里。他漫不经心地着扇骨,目光扫过台下那几个蠢蠢欲动又犹豫不决的外地商人,心中嗤笑。
既然要合作,总得让她知道,陆家的手笔能有多大。
最终,各八套珍品悉数拍出,最贵的雷峰塔香炉最后一件竟达一百三十八两。
散场时,几个外乡商人围着杨老打听下一批货期,而本地富户们则捧着锦盒,满面红光地讨论着要在哪个雅集上炫耀新得的宝贝。
书斋后院,安然望着熙攘人群,轻声道,“看来商战才是最有效的造势!多来几次,自己还能省了宣传费!”
拍卖结束后的书斋内,人群渐渐散去,只余下几缕檀香在空气中浮动。
杨老慢条斯理的看着账册,眼角余光瞥见陆景桓离去的背影。他忽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正在翻看话本的的安然,“丫头,这事儿你怎么看?”
老狐狸想试探小狐狸的心思。
安然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陆公子这一手抬价,倒是帮我们多赚了三成利润。”
“哦?“”杨老眯起眼睛,手指在案上轻轻一敲,“就只看到这个?”
安然抬起头,放下手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杨老是想问,他为何要当这个冤大头?”
“聪明。”杨老捋着胡须笑了,“那你觉得,他图什么?”
安然指尖轻点桌面,“第一,他要让宜陵县的人知道,陆家认可我们的瓷器价值。”
“第二呢?”
“第二,”安然眼中精光一闪,“他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今日能插手定价,明日就能插手别的。”
杨老闻言哈哈大笑,拍案道,“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丫头!”他忽然压低声音,“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回敬这位陆公子?”
安然唇角微扬,“他不是喜欢抬价吗?那下次......”她凑近杨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杨老听完,眼中精光大盛,“妙!就这么办!”
安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语气淡然,“做生意嘛,礼尚往来而己。”
好一个“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