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少榛话说完，抬头往窗外看去。
此时正好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间。他递了张纸巾给格桑擦脸，问她：“要不然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钻牛角尖的小朋友抗拒着摇头。
喻少榛笑了笑，宽慰她：“你知道为什么之前会做的题今天突然想不起来了吗？”
格桑依旧摇头，抬起的眼睛睫毛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对喻少榛的话透出一丝兴趣。
“为什么？”她声音闷闷的。
喻少榛说：“因为我们这几天都在病房待着，忘记出去光合作用了。”
六岁的小朋友并不懂什么叫光合作用。喻少榛就一点点的给她解释：“光合作用是植物利用光能，将二氧化碳和水转换成有机物和氧气的过程。”
“也就是植物的呼吸。”
喻少榛解释完把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英语这么棒吗？”
格桑不止一次的夸过喻少榛的发音比她们英语老师还好听。
喻少榛说：“就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外面工作。”
“风光摄影师，一群喝着西北风依靠光合作活下来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晒阳光才会变聪明。”
格桑认真听了一会，早就不哭了，反而被喻少榛的话逗得笑的好大声：“那我晒完太阳回来，这些题就都会做了吗？”
谁知道呢。
喻少榛心里这么想，并不耽误他毫不犹豫的坚定点头。
“对啊，有些题就是这样的，第一遍看的时候觉得很简单，不需要费心，可当你放下笔真不学这个知识点之后，时间长又会忘记怎么做。”
格桑点头，不知道听没听懂，童言童语问喻少榛：“你也会这样吗？”
喻少榛想了想，点头：“会啊。”
“就像我看过的很多风景，明明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很惊艳，但真正停下，在那地方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也会疲劳的觉得不过如此。”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喻少榛语调都欢快了不少。刚好窗外这时有一束光穿透云层落在他的肩膀，那束光扫过发丝，落在他褪去少年气的眼角眉梢。
喻少榛整个人身上都倾泻着一层温柔的光氲。
他继续开口：“可离开那，过一段时间再回想起那段记忆，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这话题太复杂了，喻少榛说完看见格桑眼底一知半解的懵懂，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两把：“算了，你现在听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
“所以一定要乖乖配合治疗，好好长大，知道吗？”
格桑抱着她的小毯子起身下床，点了点头：“嗯！那我们现在就出去晒个太阳，回来我就想起来啦！”
喻少榛故意很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把脸擦擦再出去吧小花猫。”
两人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撞上了路识青。
路识青拿着一个文件夹靠在走廊的墙上，双手插兜，平平无奇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被穿出了高定的气质。
格桑看见路识青乖巧喊道：：“路医生。”
路识青点了点头，没等开口，喻少榛就故意往前一步，逗他：“路大夫站这是偷听人说话呢啊？”
路识青没说话，低着脑袋，表情很淡，却又处处透露着低气压。
喻少榛：……
这是不高兴了？看样子今天工作压力挺大大。
喻少榛没再开玩笑，识趣的带着格桑闪开。
院子里日头正盛，喻少榛带着格桑坐到他专属宝座，
——院子正中的那个长椅上。
晒晒太阳，拍拍照片，到最后缠着格桑教他唱起了藏语歌。
长椅对着医生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就他们俩。
裴青寂站在窗户边一眼一眼的往外看，自己看不算，还要给路识青实时播报：“你听听这首藏语歌是不是前两天广播里放的那首情歌？”
“风吹发梢，真适合约会的天气啊。”
“天天这么陪格桑，看不出来前男友还挺有爱哈？”
路识青听完这句话表情才有所动容，抬头看他一眼：“别乱叫。”
裴青寂憋着笑点了点头，笑够了才转过去问路识青：“我说，你们俩不会真打算这么一首绷着到回江城吧？”
路识青没说话。
裴青寂又说：“我看小喻也是挺洒脱挺放得开的性子啊。”
他这话的下半句是想说，这么痛快一人怎么就拿不下你呢？
裴青寂看了路识青一眼，明明你一脸欲求不满就差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很好拿下啊。
他腹诽的话没想完。
路识青拄着额角小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不大，裴青寂只听了个话音儿。但由于跟刚才的话题衔接不上，裴青寂又不太确定。
依稀感觉路识青说的是，“是，他的感情从来都是一时兴起。”
啥意思？听不懂，裴青寂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路识青这句话是在回应他小喻很洒脱的那句话吗？
走心的感情好复杂，裴青寂没再掺和。低头打开微信，给被冷落半天的宝贝回复了一句很不走心的，宝贝我也想你。
-
喻少榛跟格桑在外面玩了小半个小时，格桑的妈妈来了。
随着住院时间越来越长，当母亲的心也逐渐不能安定。
非要每天早中晚分别往医院跑三次才安心。
格桑妈妈一到，喻少榛就自觉地把空间让给她们母女俩，借口抽烟退到了远处的位置。
墙根底下，一半阳光一半阴影。喻少榛伸手摸兜，结果空空的，就摸出来一包纸巾。
烟没带。
那就拍照吧。
喻少榛摘下镜头盖，找了个角度将取景框对准长椅。
格桑妈妈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是这寡淡冬天里的一抹亮色，很上镜。
加上背景板里医院的环境，和她眼眶里盛不下的满到溢出的母爱，氛围感十足。
喻少榛手快，连摁几下快门，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回看照片时，满意的连连点头，翻着翻着，突然想起《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里的一句话：
——我渴望有人暴烈的爱我至死不渝，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并永远站在我身边。
他这么想着，嘴里下意识的跟着低声嘟囔了出来：“看看，爱就是和死一样强大啊。”
“那你呢？是更需要爱还是更需要自由。”
路识青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钻出来，吓得事先没有防备的喻少榛手一抖，险些把相机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