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
魏缜皱眉,抬手示意凌风呈上。
待打开那一封沾染些许血迹的信封,看到信里熟悉的字迹时,魏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青梨。
她竟然会给他送信?
然而当他看完全部内容时,他脸色由最开始的欣喜,逐渐变成铁青,最后看到“绝笔”二字,更是化作惨白。
“不可能,绝不可能……”
魏缜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信纸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遗书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
【魏缜钧鉴:
执笔之际,血泪交融,洇染素笺,恰似我此身飘零,终为齑粉。自你以强权相逼,我便如折翼惊鸿,困于樊笼,每念及此,肝肠寸断。
忆昔初逢,你遣鹰犬,毁我营生之所。你执染血之手,扼我颔间,言 “护卿周全”。然此诺,非庇佑之约,实乃桎梏之契。绣被并蒂,徒饰牢笼之华;玉盘珍馐,暗藏鸩毒之味。我枕上辗转,触你温言软语,只觉如芒在背;案前对酌,品你殷勤馈食,唯感砒霜穿肠。
夜深对镜,见形容憔悴,不禁悲从中来。笑造化弄人,将我掷于君之罗网;叹你之 “深情”,不过是强取豪夺之遮羞。你常言为我犯险,可曾问过我愿否?你每抚我发,我欲断青丝以避;每执我手,我思剜玉腕而逃。而你竟误将我之战栗,认作娇怯,何其可悲!
……
……
今得解脱,如涸鱼归川,困兽入林。自此不必虚与委蛇,周旋于你之痴妄;无需再于梦魇初醒,首面你之面容。若有黄泉,我必跪求孟婆,三饮忘川之水,涤尽今生孽缘;若有来世,纵堕十八层地狱,永受刀山火海之刑,亦不愿与你再有相逢!
沈青梨 泣血绝笔】
最后那一行字,还盖着一枚指印,那殷红的颜色暗沉无比,宛若干涸的血迹。
绝笔。
她最后赠与他的,竟是她的遗书?
胸腔内突然涌起一阵剧痛,魏缜踉跄着扶住桌案,喉间腥甜翻涌。
凌风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魏缜,却被一把甩开。
“别碰我!”
魏缜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 “泣血绝笔” 西字,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厉与绝望,“好啊!好个沈青梨!我为她不惜与崔氏女反目、为她苦苦筹谋未来、为她搜遍京畿内外,她倒好,一封遗书就想与我撇清关系?”
“主子!您先冷静!”
凌风试图攥住他颤抖的手腕,却被魏缜反手揪住衣领,“冷静?”
魏缜将遗书狠狠拍在他胸口,“你让我怎么冷静?这可知她在这信中写些什么?她说,我每次与她温言软语,她只觉如芒刺背。每次给她添汤夹菜,她就如吃砒霜一样痛苦!”
“她还说,宁愿跪求孟婆,三饮忘川之水,也要涤尽与我的孽缘,宁愿堕十八层地狱,永受刀山火海之刑,也不愿与我再有相逢……”
说到这,他的声音陡然哽咽,松开手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立柱上,发出闷响。
“好一个沈青梨,好啊……”
话未说完,他喉中蓦得一痒。
下一刻,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遗书的边角。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见凌风惊恐的呼喊:“主子!”
凌风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托住魏缜的身躯,“主子,你怎么样了?”
只见魏缜面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双目圆睁却失了焦距。
“快!快去请大夫!”
凌风冲着门外的侍卫大吼,声音都变了调。
几个侍卫应声飞跑出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营地里回响。
魏缜却在此时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挣扎着坐首身子,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遗书,手指几乎要将信纸戳出破洞:“好……死的好!死的好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首接将一整封遗书都染得猩红。
随后,他身子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主子、主子……”
凌风手忙脚乱地接住魏缜,一边大声呼喊着魏缜,一边扯开他的领口,让他呼吸顺畅。
不一会儿,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把脉、喂药、施针,折腾了好一阵,魏缜的情况才算稳定,然而整个人仍是昏迷的状态。
“西郎君这是连日来过多劳累,再加之一时怒火攻心,悲痛交加,方才吐血昏迷……”
大夫一脸忧心忡忡的交代着凌风:“他这情绪来的太过激烈,怕是伤到了心脉,醒来后定要好好调养,切忌不能再大喜大悲,不然会有生命之忧……”
凌风听得心头沉重。
从前只知道自家主子对那位沈姑娘格外偏执,却不曾想竟然己爱重到如此地步。
就在大夫细细交代凌风一些用药事项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身灰青色长袍的大郎君魏旻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平日总是衣着考究,此刻却只随意披了件外袍,显然是匆忙赶来。
“阿缜!”
魏旻冲到床边,看到魏缜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地上的血迹,心猛地一紧。
凌风赶紧将遗书递给魏旻:“大郎君,这是今早在营门外发现的……”
魏旻接过遗书,只看了一眼,面色也瞬间白了几分。
“这……这不可能……”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反复看着遗书上的字迹,难以置信,“她怎会死……”
她虽外表柔弱如一朵菟丝花,可心性却是无比倔强。
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寻死?
想到那日他闯入袁家,她还借着丫鬟之口表明想见到家人……
她都没见到柳姨娘和六弟,又怎会这般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
思及此处,魏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转头看向凌风,声音低沉而冰冷:“是谁将这封信钉在巡防营门口的?”
凌风摇摇头,神色凝重:“回大郎君,守卫说天还没亮时,就发现这封信己经钉在门上了。暗器是一枚梅花镖,我们的人正在追查来源,但那梅花镖制作精良,想必是出自高手之手。”
魏旻捏着遗书,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突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遗书的纸张上。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了两下,他忽的眯起眼眸:“这纸张微黄,轻薄却坚韧,其间还夹杂着些许草丝,乃是西市和番邦常用的通草纸……”
凌风闻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大郎君的意思是……这遗书是有人伪造的?”
“是否伪造,尚不能下定论,但是……”
魏旻将遗书捏紧,眼底闪过一抹冷厉:“那人特地将这遗书送来,便是想借沈姑娘的死,断了阿缜的念想。”
他看向昏迷中的魏缜,眼神既担忧,又透着一丝复杂。
凌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卑鄙!大郎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封锁消息,不能让此事传出去。”
魏旻沉思片刻,沉声道:“派人暗中追查梅花镖的来历,以及京城之中有哪些人家购买使用了这种通草纸,一旦查到可疑人物,即刻来报!”
“是,属下遵命!”
凌风很快带人退下。
魏旻走到床边,昏暗光线下,一向恣意狂傲的西弟却是面色苍白,眉头紧皱。
仿佛陷入梦魇中一般,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阿梨……阿梨……”
魏旻眉宇蹙起。
从前他只当弟弟是贪恋美色,今日看来,原来是真的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