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望舒头一回看见卫娘子的婆母温氏。
她的长发半散半挽,粗布衣裙外套着一件打着布丁的厚袄子。
从衣襟处露出来的白色里衣领子,却是柔软的细布做成。
伯府所发放的冬衣,从里到外都有。
一看就是卫娘子把自已的里衣让给了温氏。
如果不是外衣属于工作服,乔望舒想着,卫娘子恐怕会将外套也一并让了。
她抱着孩子,容颜恬静。
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轻轻摇晃着。
怎么看,都不像是疯掉的模样。
看见乔望舒进来,卫娘子抱着小奕涵上前请安,神情有些不安。
怕温氏惹祸,都不敢让她出门。
姑娘出去了许久未归,温氏抱着女儿走出来时,卫娘子没有阻止。
就这么一会儿,姑娘就回来了。
小奕涵瞧见乔望舒,立刻欢喜起来,冲着她张开双臂。
乔望舒伸手将他抱过来,让卫娘子起身,问:“你婆母的病,有多久了?”
“回姑娘的话,从我嫁到吴家,婆婆就一直不好。”
因为这个,吴老四一直讨不到媳妇。
温氏嫁进吴家村后,没多久,她的丈夫便外出经商。
吴家村距离京城很近,有不少脑子活络的,就想办法去京里讨生活。
她丈夫也不例外。
后来,或许是为了子嗣,就把她接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村子里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外面发了大财,不顾家乡父老。
没想到,温氏大着肚子回来了。
问她什么,她都一问三不知。
再问,就疯病发作。
见她着实可怜,念着她肚子里怀着吴家的骨肉,族长便做主,让两个妇人帮衬着。
生下吴老四,吃百家饭。
温氏说着前尘往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这都是我听吴郎和村里人说的,您听听就好。”
“我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
既然开了个头,她干脆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怕后娘虐待我,父亲他一直没娶续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长大,给我启蒙。”
乔望舒点点头。
怪不得,她看见卫娘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像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
“后来我慢慢大了,父亲才讨了个隔壁村的来延续烟火。”
她凄然一笑:“没想到,那却是个面善心毒的。”
“她生了儿子后,只要父亲不在,就变着法子打骂于我。后来,更是想把我嫁给镇上的屠夫做续弦。”
“屠夫原先的娘子,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啊!”
乔望舒越听,越觉气愤:“怎地会有这等事情?你读书识字,怎么着也能嫁给人做正头娘子的!”
女儿嫁的好,娘家不是更有好日子过吗?
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卫娘子悲声道:“她只是没见识的乡下妇人,就贪图那屠夫给的彩礼罢了。”
“因为这事,父亲被气得大病一场。这当口,有媒人上门替吴老四说亲,父亲就赶紧答应了。”
说起往事,卫娘子默默垂泪。
小奕涵在乔望舒怀里伸出胳膊,抓了抓她的脸,好似在安慰她。
卫娘子勉强笑了一下:“叫姑娘看笑话了。”
“你父亲如何了?”乔望舒问。
这个世道,好人总是有些生存艰难。
“我只回门时,回去了一趟。”
卫娘子愧疚道:“好在父亲的一名学生侍奉在他跟前,病倒是好了一些。”
再往后,她自已的日子都没过明白,更顾不上老父亲那一头。
“是我不孝。”
父亲替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只能借着出嫁逃走,没有半点能力回报。
对父亲是,对七姑娘亦是。
“不是你的错。”
乔望舒宽慰了她几句,转移话题:“我去瞧瞧你婆母。”
卫娘子惊喜地抬头。
她知道姑娘救活雪见的奇迹,想着婆母的病,却是不好意思再开口。
七姑娘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能得寸进尺。
如今乔望舒主动提出,卫娘子高兴得不能自已,走在她身边介绍着婆母的病情。
“自打我生下丫头,母亲瞧着一日好过一日。要不然,我也不敢住在姑娘的院子里。”
乔望舒点点头,把小奕涵交给她,走到温氏身旁坐下。
远远瞧着,温氏看不出任何问题。
走近了,才发现她是活在自已的世界里,对外界基本没有反应。
好像怀里的小丫头,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给她把完脉,又问了卫娘子几个问题,乔望舒便心头有了数。
“姑娘,能治吗?”
卫娘子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乔望舒眉头微蹙:“我先开个方子给你,一日三次先服用着。”
“三日后,我替她施针看看。”
癔症,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精神病。
发病情况多样,病因复杂,温氏的病属于精神分裂症的一种,主要表现为思维、情感和行为的异常,并伴随幻觉、妄想和思维混乱等症状。
别说是在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大周,就是在现代,也无法治愈。
只能通过积极治疗,来控制和改善症状。
幸好,温氏对外界仍有感知,她认得孙女。
刚满月不久的小姑娘,从奇妙的亲情羁绊,不知不觉地治愈着她。
属于积极治疗的一种。
温氏的症状,医学治不了。
然而,可以借助小奕涵的力量,尝试玄学。
不过乔望舒眼下不打算这么干。
上次救雪见,就透支了小奕涵的精神力。
乔望舒打算先控制着温氏的病情,待小奕涵长大些,她对孩子的能力更了解一些之后,再尝试。
之所以说三日后,她想要施针的时候,让连翘把小奕涵抱去后花园里玩耍。
用物理隔绝的方式,杜绝动用小奕涵的能力。
开了方给卫娘子,乔望舒抱着小奕涵进了屋,让连翘准备她外出的行头。
“姑娘,您要去益元堂?”
乔望舒“嗯”了一声:“二堂哥迟迟没有音讯,我去医馆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对此,陆氏不放心:“外面那么乱,你出去要是遇到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正说着,乔云驰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一身男装的乔望舒:“母亲,没事的,我陪妹妹去!”
“母亲,这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家杜大夫名气可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