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时候时桉肯定会习惯性的跟他贫一下。
但一想到,一会儿两人要说什么,以及想到中午的那个拥抱,时桉此刻还真有点贫不起来。
可什么都不说,又似乎有些尴尬。
他借着看时间,微微侧过了头:“啊,这都十一点多了,圣手仁心的景医生还真是敬业。”
景淮南很轻的哼了一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似的,听得人嗓子发痒。
“时老师不也是刚工作完吗?大晚上的还在忙着挣钱。”
这年头,不知道是不是从街边理发店兴起的,见谁都要喊一句“老师”。
平时在店里被客户喊的时候没觉得。
只是,“时老师”这三个字,从景淮南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越听越别扭呢。
……好家伙,这么一聊,现在反而比刚才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气氛更尬了。
最后还是景淮南先打破的这种窘迫。
朝着时桉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结束了吗?结束了就坐?不是说要吃车厘子,洗好了。”
“是无菌的吗?”
要说时桉能有多贫呢,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脑子跟不上嘴的那种。
下意识便要把景淮南的洁癖拿出来鞭挞一番。
然后自已说完,自已也懵了。
景淮南也跟着一愣,笑了下问:“无菌的话,可能做不到,无灰行吗?”
“也行吧。”时桉揉了揉鼻尖,挑了个最大的含在嘴里。
他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腻。
景淮南今天买的这个就刚刚好。
汁水浓郁、甜度适中,当果香盈满口腔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然后听见景淮南在一旁问:“你是想要去车里说?还是就在店里聊?”
时桉咀嚼的动作停住,睁开眼睛,想了几秒后说:“就店里吧。”
景淮南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车里空间太小,光线又太暗,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太暧昧,很难平静下心。面朝前方,又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太僵硬。
然后定完聊天的场景。
两人不约而同的又一次陷入沉默。
没办法,都是没有过恋爱经验的人,对确定关系的步骤实在是有些生疏。
景淮南低头沉吟了几秒。
咳了咳才开口:“那……我先说行吗?”
时桉点头,车厘子吃出了蓝莓的感觉,抓了一大把在手心。
意识到一口塞不进嘴里后,便那么握着,时不时抬头看眼景淮南,又时不时低头搓一搓车厘子梗。
“中午那会儿,你问我是不是紧张了,”景淮南看着时桉的眼睛,笑了下,点头:“是有点儿。因为回办公室之前,刚收住院一位很特殊的患者。”
病人的具体情况景淮南不想说。
他只说:“从学医那天起,教授就告诉我们,做医生要时刻保持理智、冷静、客观。时桉,我一直以为自已做得很好。”
景淮南深吸了一口气,视线从时桉的眼角缓慢的移到鼻尖:“其实并没有。”
“中午那个意外,让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好。”
他看过来的眼神一如往常,但时桉偏偏就能在里面看出一丝淡淡的类似脆弱的感觉。
时桉忍不住出声安慰:“景医生确实很棒。”
景淮南笑了下,然后摇了摇头:“照顾你这件事我做得不好,追你这件事我做得也不够好。”
时桉听完,当即想反驳,说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需要你照顾什么?
但考虑到破坏气氛,忍了忍,又咽了下去。
景淮南说:“我不够浪漫,追你的方式笨拙又毫无新意。”
“医院总是很忙,我也总是不能陪你吃三顿饭,更不能每一次都及时出现在你面前。”
“还有,我有时候很迟钝,猜不到你的情绪,也不知道怎么样让你感受到快乐和温暖。”
景淮南说话时,肩背挺得很直,坐在时桉不远处的沙发上。
向来说不出什么温柔话的嘴里,主动进行着剖析和反思。
一本正经表情,说着有些黏糊腻歪的话。
就……挺犯规的。
时桉看得心口一热,暗自深吸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等呼完,景淮南便又开口了。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之前就喜欢你。”
“其实我回答不出来。因为除了入学军训那几天,剩下的三年里,我们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
“我想了好几天,都答不出来是从具体的哪一刻开始喜欢你。”
“大概是……开始期盼……你每天中午出现在我办公室,用狡黠清亮的眼神看着我,问我下一顿午餐还能不能一起吃的时候……”
“也或许是,每一个跟你待在客厅里的下午。我看书,你画画……”
“日落时我一转头,刚好能看见夕阳下、你三分之一的侧脸的那时起。”
“时桉,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那一刻,我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让时间结束在这一刻。”
“我想把以后的千千万万次呼吸,都悬停在对你心动的瞬间。”
“其实也想抱一下你,想用胸口来感受你心跳的起伏,看你睫毛颤动的频率。”
景淮南说话的语调开始不似刚才那么平稳。
滚动的喉结,看得时桉下意识拳心收紧。
车厘子被挤压溢出了汁水,顺着他掌心的纹路,一点点染红了皮肤。
没给过别人这样当面跟他表白的机会,时桉无措着,不知道此刻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心跳不可控的高高抛起,又骤然落下。
是一种比坐过山车还刺激的失重感。
他抬起手臂,碰了下左胸口的位置。
平地也会失重?
这就是喜欢吗?
干活的黑色T恤被车厘子的汁水染深了一小片,刚好在心尖的位置。
景淮南喉结又颤了颤,声线低沉:“时桉,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还没正式的跟你说一句喜欢。”
“我喜欢你。”
玻璃窗外雪花飘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沙沙的声音。
那一刻,时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土壤从来不会要求雪花的形状,你只是轻轻的落在他的世界,那儿就已经是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