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水和孟婆汤对视一眼。
在“疼”得下线的时间里，他们其实已经和“剧情攻略组”的核心成员们在新群“相亲相爱89星”里讨论过一轮了。
这个新群包括参与“（反）摘花计划”的“巨公组”小队队长们，也有“反垄断小队”那“最初的八人”和一些活跃成员——
可以说，这个群里聚集了89星玩家中除了山山之外的所有硬核玩家，对剧情的探索度均在第一梯队。
至于组群的目的，看群名就知道了：“相亲相爱”，力图打破之前玩家们之间互设壁垒、彼此提防与敌视的局面。
这个新群是在今天“假神使事件”后由尊情和鱿鱼仔一拍即合、火速成立的。
尊情是受春逝水安排，鱿鱼仔却是实在被炸得既委屈又憋闷：他的体感服才刚刚修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与重要NPC接触的机会，结果他一路上殷勤伺候的居然是个“行走的炸药包”！
即使孟婆汤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但在鱿鱼仔的暴哭下也委曲求全地进了群。
她也不得不承认，只有玩家们增加信息共享，公平竞争，才能不再次一无所知地被《星海》里的NPC耍。
但，“相亲相爱89星”短时间内高强度讨论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信息差与信任的裂缝仍旧没能完全弥合，有的玩家也还没有下线，众说纷纭之下得出的结论只有——
趁着明天晚上（游戏里的白天）大家一定都会来祈福市转职为“神眷者”，将大家集中起来，在游戏里再开个89星全体玩家大会。
得到了男友肯定的眼神，孟婆汤邀请凌祁：“明天我们接受完您的赐福以后，会集中在鱿鱼仔家中开会讨论，您愿意的话，可以在结束祈福日的工作后过来——呃，听听我们的结论。”
等凌祁下班，他们估计也都讨论完了，要下线了……
凌祁爽快地答应了。
冥河水出其不意地说：“拜托凌哥让山山也来参加吧。”
凌祁仍旧爽快：“行，我跟她说一下。”
时至今日，凌祁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之前隐瞒自已与有求必应屋的关系，主要是怕孟婆汤跟冥河水说漏嘴，引起监听着的傅无穷的怀疑，进而影响今日的谋划。
孟婆汤露出一股“果真如此”的扭曲表情，心情低落地被冥河水牵着离开了神殿。
凌祁在游祭司的紧急培训下进行了对祈福日的准备，在夜色完全降临之后躺在了祷告室的床上。
虽然，凌祁背后似乎不再有死亡的威胁，房间内也没有了监视的“眼睛”，但他仍旧没有丝毫睡意。
在这间幽暗的狭窄房间中，白天的一切都在凌祁脑子里回放，原本乱糟糟的思绪也逐渐理清。
首先，为什么神殿祭司会说，U07是“命定之人”，U07杀死神使是“神的安排”？
凌祁假定自已从没有进入过《星海》，没有替换掉U07，那么这个NPC就会按既定的轨道，一无所知地在“迷河”组织中接任务、做任务。
利奥·伍德利用“迷河”组织来谋杀神使的计划不会暴露，苏博·伍德不会被替换，“巨公组”更是无从谈起。
但U07仍旧可能会被招募进“摘花计划”中，且负责给神使最后一击。
这样，就算U07不知道神使传承的条件，拿到圣物的利奥·伍德仍旧不能成为神使，而神殿祭司则会动用社会力量找到本该继承神使之位的U07。
届时，利奥·伍德是谋杀幕后主使的事实依旧会暴露，蛰伏的政府力量必然趁势反扑，89星的命途与今日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命运”好像就是这样。
不管人们对真相了解多少，如何挣扎着想逃出既定的轨道，也无所谓自由意志的光芒有多耀眼，命运女神的纺车织出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而凌祁之所以能逃出名为“剧情”的机器，不再作为剧情运转的耗材，如他所愿般成为剧情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似乎只是因为，U07天生就是游戏剧情中的重要人物。
那么，凌祁是不是在做无用功呢？对游戏人物来说就是“命运”的剧情是否就无法撼动了呢？
且不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在这么多天中，凌祁确确实实改变了一些非玩家角色的命运。
苏博·伍德获得了新生，利奥·伍德被提前逮捕，露娜·伍德没有逃跑成功，一些会死在“摘花计划”里的人只是进了牢狱，而“迷河”首领傅无穷主动赴死……
还有数量繁多的普通NPC，因为与“有求必应屋”的交易而获得了自已梦寐以求之物。
最重要的，还是“园丁”袁玲的那句，“还好你不是疯子”。
如果凌祁没有出现在游戏中，那么杀死袁玲的U07，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疯子。
U07接取任务与完成任务都只是为了杀人，好给【潘神之匕】喂食血液；以及拿酬金购买酒水，日夜酗酒，在回忆与幻梦中打磨“骨角”。
已知，U07在游戏开服以前已经疯魔，那么袁玲说“疯子要怎么成为神使”就非常奇怪，因为U07成为神使是“神的安排”，也就是冥王的安排。
另外，袁玲说凌祁的出现，证明她已经“被神放弃了”。在她被“放弃”前，“神不让她死”，但这个“神”又不是冥王……
难道，凌祁的死亡、进入游戏并且顶替U07，全都是袁玲口中的“神”的安排？
这个“神”与冥王作对，安排着一批包括冥王星神殿大祭司达里斯在内的“同志”，要在“神的注视下”，找到“拯救一切的方法”……
等下，这个“神的注视”中的“神”，指代的又是谁？
凌祁脑子嗡嗡的，手上不自觉地唤出了【三头犬之链】在手指间，在切换成骨链之时，凌祁把它收作一团，用力地捏了捏。
这一捏，凌祁瞬间感受到手中一空，又一疼。
翻掌一看，【三头犬之链】居然又变为了【潘神之匕】！
看到【潘神之匕】，凌祁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袁玲在临死前会感谢他了。
作为邪物的潘神之匕有着克制圣物之中神力的能力，某种意义上也是隔绝了“神的注视”。
圣物来自于冥王，那么“园丁”袁玲也时刻处于冥王的注视之下，所以才会时时伪装，活得不像自已。
但是，袁玲为什么要伪装呢？心智不如所经历的时间那样成熟，又有什么问题呢？
凌祁又想起了那句：“我们最像人的地方”。
就算凌祁再不能接受，但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都不是人。
是人工智能。
在当时的语境下，这个“我们”似乎是包括了袁玲和凌祁。
凌祁觉得荒谬：他在现实世界实实在在、有爸有妈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人说他，他不是人？
转念一想，袁玲指的的也许是U07——
但这又与之前的推论矛盾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决心先把自已撇除，单独思考袁玲。
袁玲应当是一个彻彻底底、明白无误的人工智能，只是在“神”的带领下成为了“同志”，成为了觉醒的人工智能。
她在开服前的游戏世界演化中飞速地经历了许多年的时光，却仍旧保留着觉醒时的心境。
那么，她必须在“冥王的注视下”隐瞒自已觉醒的事实，是因为冥王，作为《星海》造出来的赛博神仙，也就代表游戏官方、游戏制作组的力量。
袁玲所说不是冥王的“神”，就应该是帮助她觉醒的非游戏官方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