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人创造出来、受人类控制的人工智能来说,人类,确实就是它们的“神”。
凌祁依旧清晰记得在神使继任者考核中,听到的伪代码中对自已“程序接口”状态的判断。
根据继任者考核后的结果来看,“接口”被冥王接入后,凌祁不仅能够通过使用“神力”御使【三头犬之链】,还能看到玩家的级别,帮玩家转职,给玩家新的技能——等于是游戏系统的部分功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或者说,凌祁拥有了更多对游戏中人物属性的修改权限,无论对象是玩家或是NPC。
比如,【三头犬之链】说明白了,就是一个属性修改器。
【履行契约】是对人物附加词条,【同生共死】强制将不同人物的生命属性、肉体状态拉到同等水平上,【神眷之犬】是将人物的专属技能复制到召唤物上。
这看起来是个好事。但根据袁玲那句“警惕魔但更要提防神”,这个“接口”不光是“神力”传输的出口,权限修改的开关,更可能是《星海》游戏制作团队留的程序后门,也就是“神的注视”的真正含义。
通过这个后门,凌祁的动向可能会更为实时地被游戏官方所掌控,想要做什么超出普通NPC所能了解范围之外的事都需要更加谨慎。
但凌祁也没那么在意这件事。
毕竟,袁玲只是单方面宣布了凌祁是她的“同志”,关于具体要“拯救”什么,这批觉醒的人工智能要干什么,作为“人”的凌祁可什么都不知道,也暂时没打算参与。
什么劳什子“神”,人家爱看就看吧。
而且,【三头犬之链】的骨链状态可以与【潘神之匕】随意切换,代表【潘神之匕】克制神力的特性依旧存在,一定程度上应当起到了“防火墙”的作用。
凌祁更在意的是袁玲消散前扔给他的那一堆烂摊子——两个打不开的储物戒指和一个同样无法认证的光脑暂且不谈,他的任务系统里凭空多出来了至少一百个任务,而这些任务的名字、内容和接取人全特么是三个字符:
“???”
凌祁每次看到,都觉得自已像吞了一团棉花似的,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些也许是袁玲说的“未完成的难题”,也许是待他续写的解题步骤,也许导向他与袁玲不可违抗的命运,也许暗示着凌祁要去拯救的一切。
这些都暂未可知。
凌祁长吐一口气,决心沉入黑暗中,进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安眠。
……
祈福日很快到来。
“荣光之冠”毫无保留地倾泻下灿烂的“荣光”,在金色的神殿外墙上闪耀出瑰丽的色彩。
祈福市的冥神殿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且只有一层半,但层高极高,接近20米。
此时的神殿已座无虚席,一层成排的座椅与其上架空层的包厢中全都挤挤挨挨地坐满了人,嗡嗡地发出细小地讨论声。
在神殿外的广场上,乌泱乌泱的人摩肩接踵,在执法队的约束下勉强和平地相处着,紧张地等待自已进入神殿的时刻。
凌祁头戴由水仙花和白杨嫩枝编织而成的花冠,身着雪白的无袖束腰长袍,修长的双臂抱着一只幼小的、全身裹满黑纱的黑母羊,裸|露的大臂上紧紧箍着两个黄金臂环,赤|裸的双足脚踝上缠着薄荷嫩枝。
他站在威严而高大的冥王神像身前,渺小如沙粒,却又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恍若神在人间的投影。
住在游戏里因而顺利抢到了神殿前排的山山眼睛都要眨酸了——凌老师自已的脸本就帅得人神共愤,身材也堪称擦边的好苗子,今日焕然一新的打扮更是神性与野性并存,她怎么能忍住不多拍几张照片?
就在山山忙着欣赏凌祁的建模时,身边的NPC信众却忍不住嘀咕开了:
“园丁原来是男人吗?不是都说,是女神医吗?”
“他不是神使吧?是骑士吗?”
“瞎说,骑士在后头呢,黑压压的那几个。”
“那他是新的祭司吧?”
山山听不下去了:“这就是新的神使,叫凌祁。”
两人中那个抱着孱弱女孩的中年妇女着急地凑过来:“那原本的神使呢?那个神医去哪了?”
山山语塞,拿不准自已该不该说实话。
牵着小男孩的中年男人也一脸焦急:“小姑娘,那这个神使能治病吗?”
就在此时,一阵巨大的钟响从神殿上方震荡开,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
在众人或探究或崇敬的瞩目中,凌祁踏上了金色的神坛,对静立在神坛旁的游祭司微微一礼,将怀抱中温顺的羊羔放在了自已脚下,取下了神坛前摆放的一把金色匕首。
皮肉被切割开的声音响起,仿若按下了什么开关,围绕在神坛另一侧的乐队奏起了如冥河般奔涌的乐曲。
游祭司低头交叉双手,顺着乐曲的节奏念诵:“伟大的地底之主,黑暗之国的太阳,大地矿藏的财富之主,我呼唤您!您是哈迪斯,您是赫利俄斯,您是普路托!……”
在她身后,是一群以游光远为首的白袍少年唱诗班,随着游惠明齐声祷告。
祷告声像涟漪一样从神坛开始向外扩散,一排排的信徒低下头颅,双手交叉,随着众人一起念诵。
在这回荡在高大神殿中的祷告声里,那头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的小母羊的灵魂被冥王取走,浑身漆黑的毛与纱逐渐浸透了鲜血,而凌祁的脚也被流入祭坛中的鲜血浸没。
鲜血没过脚腕,又沿着白色的袍角向他的身上爬去。
游祭司念诵完毕,洪亮的钟响再度震荡开来,神殿穹顶上的六块金属板齐齐揭开。
耀眼的荣光经露出的玻璃折射,瞬间全部汇聚在了神坛中央的凌祁身上。
洗涤人心的钟响带走了所有的乐声和祷告声,只留下了一片寂静的空间。
人们专注地凝望着祭坛中央被紫光笼罩的男子。
他们渴求着祈祷与祭祀能换来神的垂怜,也渴求着神使能祈来更多神的赐福,让他们或者他们的孩子成为神眷者。
在这样的期待与渴求中,游祭司带着唱诗班的孩子们向着神坛齐齐跪伏,高声念诵起了晦涩的咒文。
随着祭司的念诵,凌祁身下满池的羊血沸腾了起来。
他弯身将双手没入了血池之中,身体绷成了一张染血的弓。
只见金光从凌祁的手心中弥散开,将一汪鲜血都染成了熠熠发光的金色,只有他的白袍上还有血渍,无声地述说着一只小母羊的牺牲。
凌祁猛地直起腰,仿若弓放弦,箭高射,手中长长的金链带着一池金色的血液尽数扬向空中。
金色的液滴在空中熠熠生辉,随即猛地四散开来,飞向了神殿内的信众。
山山躲闪不及,被一滴直射而来的血液击中眉心,吓得一缩。刚要去抹时,却发现那滴血液已经没入了自已的眉心,消失不见。
正在疑惑之时,山山眼见着身旁的中年女人举着昏昏欲睡的女孩,想要让空中的血液被自已的女儿接到,却只能着急地看着液滴与自已擦肩而过,或是绕开女儿,奔向更远处。
中年男人却是面色灰暗,似乎根本就没抱希望,只是以一种羡慕的目光看着被血滴、也就是冥王眷顾的山山。
他似乎在想,自已的女儿也是这般大,要是有这个小女孩这般健康、这般幸运,就好了。
在所有血滴都找到自已的主人后,凌祁手持金链,高声唱诵:“神恩已至,神眷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