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吞没了大地。凌烬只带着一个破旧的皮囊,里面装着几块硬得硌牙的干粮和一壶水,还有父亲留下的工具。寻星针滚烫地贴在胸口,像一颗微弱却固执的心跳,在冰冷的空气中牵引着他,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葬地的怀抱。
脚下的岩石棱角锋利如刀,荒原的风如同无数细砂打磨着的皮肤。空气仿佛凝固了某种稠密的阻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令人麻痹的刺痛感。这是来自无数混乱能量残余的侵蚀。比物理环境更令人不安的,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凄厉的呼啸仿佛利刃刮过骨骼;低沉绝望的哭泣在风沙中断断续续;远处残破的石崖上,陡然闪过一片手持虚幻长矛冲锋的士兵幻影,又在下一秒如烟般消散,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寒意和血腥幻象——那是烙印在此地的战场“残响”。
“呼哧…呼哧…”凌烬喘息粗重,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眉骨上。左小腿不知被什么尖利的岩石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血和尘土混在一起。他咬紧牙关,依靠寻星针固执的指引,艰难翻越一片陡峭的岩坡。突然,脚下看似坚实的风化岩层轰然塌陷!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整个人急速下坠,砸落在更深层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剧痛让视野一阵发黑。凌烬挣扎着爬起,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穹窿。这里的空气更加粘滞冰冷,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奇异臭氧混合的气息。微弱的光源来自穹窿顶端悬挂的巨大、半透明的、泛着幽蓝光晕的晶体碎片,它们如同巨大的、破碎的泪滴。地面上矗立着许多细长的晶体棱柱,如同凝固的荆棘丛林。每一根棱柱都隐隐浮动着一层模糊的、非人的面孔轮廓,无声地张着嘴,散发着极致的悲怆。
“嗡——!” 一阵高频的蜂鸣毫无征兆地在脑中炸开!前方的阴影中,一道由无数细碎光点和尘埃构成的半透明人影突兀地凝聚成形。它没有脸,只有一个人形轮廓,手持一道同样由蓝色灵光构成的巨大镰刃,没有任何声息,化作一道流光朝他劈来!
恐惧瞬间扼住了凌烬的咽喉。他狼狈地翻滚躲避,镰刃擦过他头顶的风帽,削下一角。那非实体的刀锋触及晶柱,发出冰层炸裂般的脆响,留下深深的刻痕。逃!必须逃!
寻星针的震颤从未如此剧烈,几乎要挣脱挂绳。凌烬在迷宫般的晶体废墟中跌跌撞撞,凭借本能闪避着如影随形的死亡镰光。身后的灵光守卫不知疲倦。就在他力气将尽,冲入一个岔路口时,寻星针猛地传来一股灼烫的拉力,几乎将他带倒——指向右侧一个被巨型晶体堵死的、毫不起眼的凹洞。
镰刃的尖啸己在脑后!凌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挤进那个狭窄的缝隙。缝隙向内倾斜向下,豁然开朗。里面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一间西西方方、墙壁布满奇异几何凹槽的墓室。墓室中央是一个由光滑墨玉般的石材筑成的平台。平台上斜倚着一具残缺的骸骨,骨骼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半透明的蓝白色晶体质感。骸骨的大部分己经散落或被岁月侵蚀,唯独其右臂,从肩胛处齐齐断裂,像一件独立而完整的艺术品——它同样呈现出半晶质化,皮肤光滑细腻如同上等玉石,纹理下流动着极其微弱、仿佛血脉般的幽蓝光芒。一股浩瀚、冰冷、古老而又充满极度不甘的磅礴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凌烬的意识!
“嗡——!” 身后的灵光守卫身影出现在洞口,镰刃再次扬起!
绝境之中,凌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截晶化断臂上。冥冥之中,他仿佛听到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喊:“接……续……”
几乎是本能,他伸手,颤抖着握住了那截冰冷、非人的手臂。就在接触的刹那,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右肩瞬间蔓延全身!仿佛有无数冰锥刺入骨髓,同时又被烙铁灼烧!断臂与他原本肩臂的断口之间,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无数细小的、流淌着光华的脉络从断臂伸出,如同活物般扎入他血肉模糊的肩膀,疯狂地交织、延伸、融合!骨骼强行重组、对接!
“啊——!!!” 难以想象的痛苦让凌烬发出野兽般的惨嚎。更为恐怖的是,随着右臂的强行植入,整个墓室顶端的巨大蓝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墙壁上的几何凹槽瞬间被流动的光线充满!一股无法想象的意识洪流,如同最猛烈的雪崩、最狂暴的海啸,毫无保留地冲进了凌烬的大脑!
那不是记忆,是毁灭!
是无垠星空中,亿万璀璨的晶体城市如同璀璨星河般铺陈,然后被某种无可名状的、覆盖星辰的暗影瞬间碾碎成齑粉的轰鸣!是无数半晶质生命体临死前极度恐惧与愤怒的尖啸交织成的恐怖音浪!是家园焚毁,文明崩解,存在痕迹被彻底抹除时发出的、穿透时空界限的终极哀鸣!【玄晶纪元】!
海量的、非人的、破碎的画面、情感碎片、古怪的符号和意义不明的音节,洪水般冲刷着他的认知体系。右臂处传来撕裂神经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寒。洞口的灵光守卫在被强光吞没的瞬间似乎停滞了一瞬。凌烬的意识在剧痛和灵魂风暴的双重碾压下,终于承受不住,陷入彻底的黑暗。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洞口外面由远及近的、铠甲摩擦和沉闷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冷酷的命令:“封锁入口!圣光净化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