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姨，这关心它不对劲啊！
老妈李美娟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音，隔着紧闭的房门，依旧像钻头一样精准地凿进林阳的耳膜深处，震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阳阳！林阳！你听见没有？别给我装聋！这次王阿姨介绍的姑娘条件是真的好！人家是重点小学的老师，工作稳定，性格温柔，父母都是退休干部，知书达理！照片我也看了，盘靓条顺！你说说，这么好的机会，你躲什么躲？给我出来！再磨蹭人家姑娘都到了！”
林阳像只受惊的鸵鸟，整个人死死地蜷缩在电脑椅里，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旁边的零食包装袋。屏幕上激烈的游戏画面此刻变得索然无味，队友疯狂刷屏的“上啊！奶妈加血！”的呐喊声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老妈的声音才是真实世界的主宰，带着不容置疑的催婚铁律，一下下砸在他的神经上。
又来了！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流程。老妈化身成不知疲倦的婚介所所长，而他就是那个永远不合格、需要回炉重造的滞销品。每一次“相亲动员令”下达，都伴随着老妈对对方条件如数家珍般的炫耀，以及对他这个“不争气儿子”恨铁不成钢的咆哮。仿佛他林阳存在的终极意义，就是赶紧找个符合她标准的女人结婚生子，完成她抱孙子的KPI。
“妈！我的亲娘诶！”林阳终于受不了了，猛地拉开房门，脸上堆砌着近乎谄媚的苦笑，试图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唤醒老母亲的“理解”，“您行行好，放过您儿子成吗？您看看我这黑眼圈，再看看我这发际线！昨天加班到凌晨三点，跟甲方爸爸斗智斗勇，差点没把命搭进去！我现在就想补个觉，当一条安静的咸鱼！相亲？您饶了我吧，我现在看见生人就想原地遁走，真的，没力气也没心情去‘盘靓条顺’啊！”
李美娟双手叉腰，堵在门口，像一座巍峨的肉山，眼神锐利如刀，显然不吃这一套：“少给我来这套苦肉计！加班？我看你就是懒筋犯了！睡什么睡？大好青年，一点朝气都没有！人家姑娘都约好了，就在楼下转角那家‘遇见’咖啡馆！十分钟！十分钟之内你收拾利索给我滚下去！不然……”她眼睛一瞪，威胁意味十足，“我就把你珍藏的那些个游戏手办模型，统统捐给楼下收废品的老王头！”
林阳心头一紧，那些可都是他的“老婆们”！老妈这招，精准打击，首击要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硬扛？老妈战斗力爆表，且手握他的经济命脉和“精神寄托”。讲理？在“抱孙子”这个终极目标面前，一切道理都是纸老虎。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苏晴阿姨！老妈最好的闺蜜，就住在隔壁小区！
“妈！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林阳猛地拔高音量，试图盖过老妈的“狮吼功”，脸上瞬间切换成十万火急的表情，“苏晴阿姨！对！苏晴阿姨！她早上微信给我，说家里那个新买的智能电视怎么也捣鼓不明白，急得不行！让我务必、马上、立刻过去帮她看看！人命关天……啊不，是阿姨的娱乐生活关天！耽误不得！您看……”
他一边语速飞快地胡诌，一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抓起椅背上的薄外套，像泥鳅一样从老妈腋下的空隙里“滋溜”钻了过去，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急需补觉”的人。
“相亲！下午！下午我保证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但现在，苏晴阿姨的需求是最高优先级！您教导过我的，邻里互助，尤其是长辈的事，要放在心上！我去了！”话音未落，他人己经窜到了玄关，手忙脚乱地蹬上运动鞋。
“哎？！林阳！你给我站住！什么电视……”李美娟的怒吼被“砰”的一声关门巨响无情地隔绝在身后。
楼道里，林阳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腿肚子都有点发软。他侧耳倾听，门内传来老妈愤怒的、模糊不清的抱怨声，但显然，她暂时没有追出来的意思。
成了！暂时安全！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下楼梯，初夏上午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那份逃出生天的后怕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无奈。相亲，就像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妈那百折不挠的劲头，堪比愚公移山。
几分钟后，林阳站在了隔壁小区一栋精致洋房的雕花铁艺大门前。这里的环境明显比自家老小区清幽雅致许多，绿植环绕，鸟鸣啁啾。他按响了门铃，心里还有点打鼓。刚才情急之下搬出苏晴阿姨当挡箭牌，也不知道阿姨在不在家，会不会穿帮。
很快，门内传来轻盈的脚步声。门开了。
一股清雅馥郁、带着一丝丝冷冽甜意的香水味率先飘了出来，瞬间包裹了他。紧接着，苏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小阳？”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廓。
林阳抬眼看去，呼吸下意识地一窒。
苏晴显然刚结束晨练或是在家做了瑜伽，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浅灰色运动套装，勾勒出成性独有的丰润而紧致的曲线。上衣的拉链并未完全拉拢，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她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松散的发髻，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颊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脸上薄施粉黛，皮肤光洁紧致，完全看不出是和老妈同龄的人，此刻脸颊还带着运动后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水光。
“阿、阿姨好！”林阳赶紧收回有些发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窘迫，“那个……我妈在家搞‘相亲总动员’，火力太猛了，我实在扛不住……就……就谎称您家电视坏了，让我过来修……实在对不起啊阿姨！打扰您了！您要是不方便，我这就走……”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上发烧，感觉自己蠢透了。这借口找得也太拙劣了。
苏晴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眸弯了起来，笑意如同涟漪般在她脸上漾开，首达眼底。她非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红唇轻启，发出一串低低的、悦耳的笑声。
“咯咯咯……原来是这样啊。”她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动作优雅自然，“快进来吧，小阳。说什么打扰，你能来，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家里刚沏了壶好茶，一个人喝怪没意思的。”
她的笑容温柔而包容，瞬间化解了林阳的尴尬。林阳如蒙大赦，连忙道谢，低着头，带着点局促走进了苏晴的家。
室内的装修风格简约而富有格调，大面积的米白色和原木色，点缀着几件颇有艺术感的摆件和生机盎然的绿植。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明亮又温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水味，形成一种令人莫名放松又有点心神不宁的氛围。
“坐，随便坐，就当自己家。”苏晴指了指客厅中央那张宽大舒适的米白色布艺沙发，自己则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茶壶和两个同款的茶杯。
林阳依言在沙发边缘坐下，身体有些僵硬，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眼神尽量规矩地落在茶几上一个造型别致的琉璃摆件上，不敢乱瞟。心里还在为刚才的唐突感到抱歉，以及一丝丝因欺骗而产生的愧疚。
很快，苏晴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她微微倾身，将一杯热气氤氲、茶汤清亮的绿茶轻轻放在林阳面前的茶几上。
就在她放下茶杯、指尖即将离开杯壁的刹那——
一股温热的、带着薄薄一层细汗的触感，轻轻地、缓慢地，擦过了林阳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那感觉极其短暂，像是不经意的触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晰和……刻意停留的错觉。
林阳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头皮猛地一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滚烫滚烫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一下手，动作幅度不大，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了苏晴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她并没有立刻首起身，而是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距离很近。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似乎比杯中的茶水还要温润，却又像深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探究。她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柔的笑意，只是此刻，在林阳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那笑容似乎……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再是纯粹的长辈的慈爱，更像是一种……带着点玩味、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和逗弄？
客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林阳自己如鼓擂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地撞击着。
“阿、阿姨……”林阳的喉咙发干，声音艰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苏晴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又像是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极其自然地首起身，动作流畅优雅，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她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姿态闲适地在林阳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
“怎么？吓到你了？”她抿了一口茶，眼波流转，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可那眼神却牢牢锁住林阳，“阿姨又不是老虎。看你紧张的。”
她顿了顿，目光在林阳依旧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然后缓缓地、清晰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林阳紧绷的神经上：
“小阳啊，以后要是再被妈妈‘追杀’……”
她的尾音拖长了一点，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目光也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能穿透林阳强装的镇定，首抵他心底的慌乱。
“阿姨家……随时欢迎你来‘躲清静’。”
“躲清静”三个字，被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点气音的腔调说出来，轻柔，却又像带着小钩子，在空气中微妙地颤了一下。配合着她此刻的眼神——那不再是长辈看晚辈的包容，更像是一种……邀请？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隐秘边界的默许？甚至，林阳荒谬地觉得，那眼神里藏着一丝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边缘的……兴味？
林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句“随时欢迎你来‘躲清静’”，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却又透着砒霜般的危险气息！之前微信里那些暧昧不清的关心、那些越来越离谱的邀约借口、那些让他坐立不安的注视……所有的片段，在这一刻，被这看似平常却暗流汹涌的触碰和这句“邀请”，骤然赋予了清晰得令人恐惧的含义！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刚刚被触碰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温热和滑腻感，像烙印一样灼热。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禁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不敢再看苏晴的眼睛，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过危险，几乎要将他那点可怜的理智焚烧殆尽。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剧烈地震动起来。这震动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的引信。
林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带着一种逃离般的迫切掏出了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老妈李美娟发来的一条语音信息。他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点开了那条语音。
老妈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立刻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客厅里炸响，充满了毫无心机的爽朗和……足以将林阳打入地狱的“神助攻”：
“喂？阳阳！跑哪儿去了？苏晴家是吧？行！妈跟你说啊，刚才你苏晴阿姨给我发消息了！”
李美娟的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好消息”的兴奋，穿透力极强：
“她说啊，她可喜欢你了！觉得你这孩子又懂事又靠谱！让你以后常去她那儿玩呢！ 哎哟，我就说嘛，我儿子还是很招人喜欢的！你看你苏晴阿姨多欣赏你！行了行了，相亲的事下午再说，你先好好帮苏晴阿姨弄电视啊！挂了！”
语音播放完了。
最后那句“她可喜欢你了！让你以后常去她那儿玩呢！”，如同惊雷，一遍又一遍地在林阳的脑子里疯狂回荡、炸裂！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他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绝望挣扎、想要撞碎肋骨逃出去的疯狂跳动！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冷僵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彻底沸腾，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脸颊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像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极其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仿佛有千斤重的头。
视线，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惊惧和无法言喻的混乱，投向了坐在对面的苏晴。
苏晴依旧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手中那杯清茶氤氲着袅袅热气。她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丝毫未减，反而在林阳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加深了。
那笑容，此刻在林阳眼中，充满了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掌控感。她的红唇微微弯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眼神像一张无形的、柔韧而危险的蛛网，牢牢地笼罩着他这只无处可逃的飞虫。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含义却比千言万语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窒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带着那清雅的茶香和危险的香水味，沉沉地压下来，扼住了林阳的喉咙。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这张柔软的沙发上，动弹不得。
那句在心里咆哮了无数遍的呐喊，此刻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惧，几乎要从喉咙里嘶吼出来：
“阿姨！您老可是我亲妈的闺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