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乘宇，我出征不到两年，回来这几日，你是第几次顶撞我了？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太傅没有教好你？”
赵语盈伸手捏住赵乘宇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赵乘宇眼神左右飘忽。
“你再敢多说一句，明日大殿之上，就不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而是杖毙！”
说出的话冷若冰霜，似乎在明月楼同齐知守像朋友一样交谈的人不是她。
“我知道了。”
眼皮往下耷拉，赵乘宇明显地不开心，但现在还是不要顶撞她的好，午后听学时也问问太傅的意见。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赵语盈也不再为难赵乘宇，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一国帝王总是跪着也不是事儿。
“什么时辰了，还不传膳？！勤政殿的人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本来就是回宫吃饭的，结果这么久了还没吃上饭，怎么能让人不生气呢？
“长公主恕罪！”御膳太监吴顺连忙在门外跪地请罪，他就是那池子鱼，可主子的喜怒关乎他的性命，除了请罪什么都做不了。
“外间摆饭！”
赵乘宇低着头，耷拉着眼，完全不是那朝堂上威严肃穆的帝王，活脱脱一个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挨了罚又觉得委屈的小孩儿。
“京郊诅咒，心中可有打算了？”
“你昨日不是去查过了，还问我做什么？我说了又不算。”语气里的委屈根本压不住，要不是怕丢人，只怕早就哭出来了。
赵语盈轻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有肉但不多，没有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可爱了。
“觉得憋屈了？”
“我······”能不委屈吗？可你看我敢说吗？说不过你、打不过你的。
“算了，用膳吧，晚膳前，告诉我，你的答案。”事情有了眉目，也不急于一时，此刻还是吃饭最重要。
“知道了！”
在赵语盈起身往外间走时，在她背后哼了一声，就差打一套拳了。
赵语盈笑着往前走，对身后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小孩儿有点脾气也正常。
金丝楠木镶玉嵌宝西方御膳桌上，摆着芙蓉蒸蛋、清蒸鲈鱼、燕窝鸡丝汤、玉珠双珍、翡翠白玉卷等刚好十道菜，无一例外，全是赵语盈爱吃的。
赵乘宇心里抓狂，没人问问他这个皇帝喜欢吃什么吗？
好吧，他姐喜欢吃的，他都喜欢吃，不喜欢也得吃。
“奴婢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太后娘娘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特意让奴婢送来。”寿康宫的大宫女沫儿拎着食盒行礼。
赵语盈垂眸轻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刀锋削出的冷刃。
“放下吧！”赵乘宇感受到身边的寒意，还是顶着压力让人把菜摆上桌。
“奴婢告退！”
盯着桌子上的两道菜，久久不能回神。
端出来的那一刻，赵乘宇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本来想着能缓解一下两个人的关系，可这也不是长公主爱吃的菜呀，当然他也不喜欢。
也难怪这么多年关系没有缓和，他的母后根本没有诚意。
“阿姐······母后她······”支支吾吾，甚至将称呼换回了儿时亲昵的叫法，试图为太后“开脱”。
赵语盈冷笑如碎冰坠入玉盏，“我说今儿怎么这么听话，是为了母后呀！果然，这天底下就我一个狠心的人。”
赵乘宇停著，手指在袖中收紧，眼底泛起水光。
“没有，阿姐。你对我很好，母后也对我很好，我不想看你们这样。若是你想要这皇位，你拿去，别跟母后生气了。”
听了这话，赵语盈极其平静，一息之间，手中玉箸砸在桌上，碎成了几段，桌上几个盘子也跟着晃动。
猛然挥手扫罗身边的几道菜，白瓷碎裂声惊飞檐下燕子。
“赵乘宇，你凭什么说这话的？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
她甩袖离开，“自己吃吧！”
“阿姐，阿姐······”赵乘宇起身追了两步，语气间满是委屈。
坐回桌前，满目狼藉，赵乘宇不禁笑了，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委屈，夹在太后与长公主之间，两边不讨好。
“陛下，长公主这话实属大逆不道。”吴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帝生前，您是太子，这皇位跟长公主就没关系。”
说完，微微抬眼去看皇上的神色。
“因为权势失去了最在乎的人，怎么会不想争一争至高无上的权势呢？”
赵乘宇指尖无意识着龙纹扳指，他太清楚赵语盈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了，也太清楚两个人之间的仇怨从何而来。
“皇姐她呀，就是永远把朕当小孩儿。可朕己经不是当初的孩子了！她也不是当初那个疼爱我的阿姐了。”
年少时，他姐可是拿命护着她的，可沈怀泽死后，一切都变了。
“朕的太傅，也是她的太傅呀！朕确实是不如她心狠，没有她适合这个位置。”
他忽而轻笑，声音却比冷宫的铜锁更凉。
“朕想当这个皇帝吗？阿姐与我离心，母后逼我封后，几位皇叔在封地折腾，朝臣也没几个站在朕这边。就连本该只忠于帝王的禁军和皇城司，也全是长公主的人······”
长公主身边的几个婢女可不是宫女，是忠臣良将之后，是她儿时的伴读，是陪她在战场杀伐有军功之人，更是重臣之妻。
而他除了这不稳当的皇位，什么都没有。
吴顺重重叩首，额间红痕似乎要渗出血珠，“陛下，奴才会永远陪在您身边，誓死效忠于您。”
赵乘宇微微一笑，抬手让人起来，“你们几个都是打小陪着朕的，朕如今能信的也只有你们了。”
“谢陛下！”
赵乘宇望着门外的树木，忽然问道，“母后宣了白家三小姐午后进宫？”
“是！”
“皇姐知道吗？”他相信这宫中事瞒不过长公主，可他怕皇姐不关心这件事。
“奴才不知！”吴顺低着头，心里也清楚皇上的目的。
只是长公主刚发完脾气离开勤政殿，真的会帮陛下吗？
“让御膳房准备两样皇姐爱吃的点心，你亲自送去凤阳宫。”
“奴才领命！”
赵语盈抬眼看着小心翼翼的吴顺，笑意漫上眼角，似乎方才与皇上争吵的人不是她。
“陛下有心了！小厨房做了白鱼蛋饺，吴公公带给陛下吧！”声音婉转，尾音却似藏着针尖。
吴顺捧着描金食盒躬身告退，“是！”
到勤政殿门口时却犹豫了，里面的狼藉刚被清扫，此刻若把这道菜端进去······
“不吃不吃，拿走！”少年帝王的声音带着未褪的稚气，却裹着冰渣般的怒意。
他最讨厌白鱼蛋饺了，总觉得有股腥味，皇姐明明是清楚的，就是故意玩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