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血痂混着污水泥垢在石地上冻成狰狞的冰花。林昭残破的躯体如同被踩碎后冻结的陶像,深陷于这冰冷污秽的死域。墨蓝冰甲左肩处亿万冰蓝星屑的光芒早己熄灭,只余下甲胄表面龟裂蔓延的细密惨白霜网,如同千万张狰狞小口咬在冰晶深处。心口核心处龟甲符的搏动彻底陷入一种半死的沉滞,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震颤都如同冰层下的冻鱼徒劳甩尾,迟缓而沉重。
然而,唯有身处此境者方能感同身受——
在那层墨蓝坚冰覆盖的左臂肩胛深处,一条全新贯通的微型“地脉”正潜藏在冻骨冰髓之间!这条借《地元淬脉经》撼开冰壁、又被玄龟寒煞倒灌冻结的冰火通道之内,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法磨灭的熔岩暖息正被强行封印其中!如同被镇压的地底暗流,与龟符最后残存的迟滞之力死死绞缠、对抗!每一次心脉搏动,都试图将那丝蕴藏着大地微火的暖息挤出封印冰缝!
《地元淬脉经》第一重要义——“脉如地裂,气若潜流”!修的不再是纯粹的气血奔腾,而是引动更深沉的地脉热力冲击固塞寒煞!林昭伏卧污冰之上,冻僵的额头死死抵住地面。意识在剧痛迟滞中艰难凝聚,驱动着那丝被封印的微火暖息,按照残经中扭曲的图形所示,尝试贯穿肩臂冻结的冰髓!
引!
龟符沉滞!冰髓如钢闸!
暖息撞击!冰封壁垒纹丝不动!
更可怕的反噬从冻结的经脉点喷涌而出,那玄龟寒煞的余毒如同万千冰针刺入骨髓!
噗!
一口带着冰絮的污血溅在冻结的血污冰花上。
冷……太冷了……冰甲下的血肉似乎都要被那万年寒力同化为岩石……
引毒!唯有借毒!
林昭仅存的左臂猛地伸出!焦黑残破的指骨不顾一切插入身侧冰冷污泥!指尖抠挖起一块混着枯血草烂根、藤蔓残渣、以及石槽底部沉积污垢的剧毒泥团!泥团中那点灰黑如同废弃炉底的陈年丹灰散发着微弱的灼热死气!他毫不犹豫地将这剧毒混渣塞入口中!
腥苦!腐臭!如同吞咽冷却的岩浆混合着阴沟沉渣!剧毒在喉管炸开!如同点燃了腹内冰封的毒煞!
嗷!
林昭喉头爆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嘶!身体在寒冰冷泥上疯狂抽搐!龟符被这内外交加的猛烈刺激强行撼动!
机不可失!
《地元淬脉经》“伏地撼岳”之诀疯狂运转!肩胛深处那条冰火交融的冻脉中,那丝被剧毒冲击的暖息如同困龙猛撞冰狱!
咔嚓!
一道极其微弱的裂冰之声在灵魂深处响起!如同冰山突现裂痕!
一缕裹挟着大地微热与寒煞碎冰的细微气息从肩胛冰缝艰难挤出!如同刺破冻土的嫩芽!瞬间贯通了左臂肩井至肘弯的第一段冻脉!
成了!第一条地煞冰脉初通!
代价也无比惨重!
体内毒力因引动功法再次狂躁!龟符搏动剧烈迟滞!
腹内绞痛翻腾!林昭猛地蜷缩,喉咙滚动,竟咳不出那口堵塞的剧毒污血!硬生生将其淤塞胸臆!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万草阁深处通往禁地方向的偏门豁口处,一阵阴寒刺骨的风卷着诡异的香气无声灌入!孙林那枯瘦如柴的身影如同移动的死树,一步跨入阴风卷动的风眼核心。他并未看向林昭,那双浑浊如死水的眼珠首首钉在石殿另一角,那被林昭挖掘翻起的石槽底座凹陷处,堆积的污黑药渣正散发着浓烈的死腐气息。
他那双笼在灰袖里的枯手陡然探出!不再是鹰爪,却如枯藤缠桩,猛地抓向角落一堆混杂着乌黑藤渣与石屑的药渣残山!动作迅疾狂暴,带起的腥风瞬间搅乱了殿内凝滞的阴寒!
“丹房废弃的‘地阴丹炉’通了!”孙林嘶哑干涸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铁片摩擦,“引煞火的残渣!堵了炉眼!”他枯槁的脸因发力而崩紧,浑浊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的幽绿暗影在疯狂游动!“需要……这个!填进去!”一大捧浓黑腐臭的渣滓被他那双枯骨般的手硬生生掼入一个巨大的粗陶黑坛之中!
坛口瞬间弥漫开令人作呕的剧毒死气!
“搬到炉房!”孙林猛地转头!那双浑浊的眼在石殿幽光下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子,第一次首首地、没有丝毫偏差地撞向了蜷缩在石地冰污中的林昭!“或者……继续当死狗!”
死气!炉眼渣滓!龟符迟滞!
林昭残躯猛地一震!体内尚未抚平的剧毒翻涌似被这股凶恶煞气引动!心口龟符冰冷搏动却死死拉住了他最后一缕神智!
逃!
残存的意志爆发!
不能留在此处!被孙林驱策搬运那剧毒之坛,唯有死路!
焦黑的右臂残余指爪狠狠抠住石槽边缘!拖着僵死的半边冰甲残躯,如同受伤蜕皮的巨蛇,不顾一切地朝殿外阴风卷涌的方向疯狂挪动!每一步都牵扯脏腑毒伤,带起阵阵濒死的痉挛!
滚爬!
拖行!
身后石殿深处传来粗陶坛体拖拽摩擦地面的闷响!以及孙林脚下带起的、如同践踏枯骨般的步伐回声!
当林昭残破的身躯终于爬出万草阁那巨大的环形门洞。
冰冷的晨光如同锋利的冰刺,扎入他被剧毒与迟滞折磨得模糊的眼眸。
远处荒僻的溪涧碎石滩上。
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粗布衣、身形佝偻的女人正吃力地拖拽着一只破竹筐在碎石间蹒跚而行。那是林小虎的母亲。筐里装满了灰褐色的卵石,沉重的压弯了她的背脊。当她转身试图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沉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溪水里!筐中碎石倾覆!她瘦削的身子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剧烈颤抖,却挣扎着用颤抖的手重新拢回散落的石块。
林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锁定在被溪水冲刷的筐底!就在散落的碎石下方,压着一柄柄刃锈蚀、木柄开裂的粗陋矿镐!镐头尖锐处,残留着一点暗红如干涸血迹的印记!
小虎爹的矿镐!
更远处溪对岸的碎石坡顶。
李松宽厚的背影如磐石般立在凄冷的晨光阴影之下。他没有看向挣扎的女人,没有看向爬出的林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遥遥锁定了溪涧更上游的、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山坳轮廓。那片区域,在熹微的晨光下,山石的轮廓隐约扭曲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大冰爪撕裂的深沟!正是之前冰虬残影中惊鸿一瞥的寒煞爪痕所对应的矿脉区域!
此刻,那片浓雾深处,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如同冻土深处余烬复燃的暗红光焰,在雾气中极其短暂地亮起了一瞬!
嗡!
几乎就在那点寒煞爪痕方位亮起的瞬间——
林昭冰甲左肩胛深处!那条刚刚贯通的、封印着熔岩微火的地煞冰脉末端!毫无征兆地狠狠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冰爪攥住了心脏!
“咳!”
他猛地呛咳!一口滚烫的、带着丝丝缕缕暗红色熔岩微光的心头之血从喉间喷出!猩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碎石滩上!其中几滴正巧落在那柄破筐中被溪水浸泡的锈蚀矿镐残血印记旁!
血点触及残血印记的刹那!
那锈蚀矿镐毫无光泽的柄端深处,如同被火星溅入的死灰!
一点极弱、却极其纯粹精炼的熔岩赤色微光!
在其木芯中深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某处节点中,骤然闪现了一瞬!光点深处仿佛有细微的、如同微缩龙影的模糊红流一闪而过!
几乎同时!
远在落霞宗禁地边缘、那处位于厚重山体内部、深入山腹的寒煞爪印裂谷地底深处。
一座由整块漆黑玄冰凝结而成的巨大古炉深扎于地脉寒气之中!炉口上方厚重的玄冰炉盖被粗暴地掀开一道缝隙!
一簇由无数剧烈冲突的丹渣毒瘴、百草腐气、炉灰残烬混合压缩而成的浑浊暗紫色火焰猛地从裂缝底部窜起!
就在这妖火升腾、照亮幽暗炉膛内壁的刹那——
炉膛靠近底部的内壁上!
几道深邃如同刀劈斧凿的巨大裂纹深处!一片约有巴掌大小、通体幽蓝剔透如同万载寒玉铸就、却遍布蛛网般裂纹的巨大逆鳞虚影猛地亮起!
蓝光暴盛!照亮了虚影西周凝结的厚重冰晶!
裂纹密布的鳞片正中心!无数幽蓝裂纹汇聚交汇之处!一点细如针尖、却赤红如地心炽核的光点!如同被强行唤醒的熔岩之心!猛烈地搏动了一下!
这一下搏动!引动了炉壁上沉积厚厚的一层灰白炉灰!无数细小的灰烬颗粒在那幽蓝光芒映照下剧烈震颤、升腾!每一粒细微灰烬翻滚升腾的姿态,都诡异地拉出无数道微缩冰虬长啸摆尾的暗淡轨迹!
地阴焚煞炉!炉壁冰虬逆鳞虚影!深藏寒鳞下的炽核!
林昭左肩冰脉末端再次撕裂痉挛!痛得他眼前一黑!
就在这痛楚与炉灰冰虬虚影显化的瞬间——
一道远比之前清晰、冰冷威严的意念如同穿透万载玄冰,骤然从他左肩核心那片新通的地煞冰脉深处轰然炸开!
“玄龟负岳……寒虬逆鳞……”
龟符沉滞!寒虬负爪!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被压抑了无数岁月的迟滞与狂烈交织的古老本能!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突破了龟甲符的迟滞封印!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地撞入了林昭冰封冻骨般僵死的识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