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阳台，铁艺栏杆。
廊浅转身时，明拾正倚着门框擦拭指尖的水渍。他换了件藏青色针织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处淡淡的勒痕——那是被警方手铐磨出的印记。廊浅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鬼魂消散前，指着明拾照片冷笑的模样：
"他可不是什么无辜者。"
"在想什么？"
明拾的声音惊散了廊浅的思绪。男人走近时，廊浅闻到他身上混着檀香的洗衣液气息，与地下室那瓶秘药的味道截然不同，却又微妙地勾连在一起。廊浅盯着对方眉心若隐若现的蓝痕，鬼使神差地开口：
"老师知道空间折叠术？"
明拾的脚步顿在三步之外，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廊浅早有准备，指尖暗扣聚沙塔残留的灵力，却见明拾只是弯腰捡起被风吹落的餐巾纸，声音平静得可怕：
"十年前在西藏采风，一位僧人教过些奇门小术。"
他将纸巾折成纸鹤，轻轻放在廊浅掌心。
"就像这只纸鹤，看似脆弱，却能承载意想不到的重量。"
廊浅捏着纸鹤的手指发颤。
他突然意识到，明拾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调查什么——那些故意遗留的实验记录，地下室半掩的铁门，甚至那张写满代码的纸条，都是精心设计的饵。夜风掀起明拾的衣角，露出后腰处若隐若现的符咒纹身，与他在精神病患者身上看到的驱魔印记如出一辙。
"当年霸凌案的卷宗，在校长办公室第三个抽屉。"明拾忽然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而你口袋里的聚沙塔，应该还残留着我调制的引魂香。"
廊浅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终于明白为何鬼魂能精准找到替死鬼——从始至终，明拾都在操控这场复仇的棋局。
纸鹤突然在掌心炸开，化作漫天金色光点。明拾伸手接住其中一点，任由它在指尖消散：
"那个孩子来找我时，己经是一缕残魂。"
他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眼中泛起少见的温柔与痛苦。
"我教他附身之术，帮他伪造证据，却没想到......"
"所以您故意让警方怀疑自己？"
廊浅握紧聚沙塔，金属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甚至想把罪名推给我和吴林？"
明拾沉默良久，从口袋里掏出泛黄的照片——三个少年并肩站在樱花树下，中间的男孩笑眼弯弯，正是新闻报道里溺亡的少年。
"我以为能控制住局面。"
明拾的声音沙哑。
"但仇恨会让人疯狂。当他开始伤害无辜者，我只能亲手终结这一切。"
他抬手想要触碰廊浅，却在半空停住。
"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也比我善良。"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廊浅突然想起天台鬼魂最后的话。他松开攥着聚沙塔的手，任由月光照亮掌心的红痕：
"老师，您地下室的蓝色试剂，是用来维持人鬼共生的媒介吧？"
明拾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细微的破绽，让廊浅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原来明拾，才是整个事件真正的始作俑者。
廊浅指尖无意识着聚沙塔留下的勒痕，在月光下泛起淡红。他转身时，明拾正将纸鹤碎片撒向夜空，金属框眼镜折射出细碎冷光。晚风卷起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裹挟着远处香樟树的气息，却冲不散阳台上弥漫的微妙对峙。
"不必紧张…我并非来讨说法。"
廊浅刻意放软语调，歪头露出有些残缺的牙齿，可眼底却凝着探照灯般的审视。
"我只是想问问老师…您是否知道，这附近，最近起了多少不明事件?"
他余光瞥见明拾擦拭栏杆的动作顿了半秒，指腹在锈迹处反复，像是要借此平复心绪。
明拾首起腰时己恢复从容，从口袋掏出薄荷糖盒，银色盖子弹开时发出清脆声响。
"上个月图书馆的古籍自燃，上周三女生宿舍的镜面血字，还有今天清晨实验室失窃的......"
他慢条斯理剥下糖纸，薄荷香气混着葡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案子，警方可都没公开细节。"
话音未落，糖块在齿间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
廊浅接过对方递来的薄荷糖，冰凉触感从指尖窜至脊椎。他忽然想起在精神病患者住处搜到的笔记本，泛黄纸页间夹着的干枯薄荷，与此刻糖纸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
他将糖块含在舌根，甜味与苦涩交织。
"把连环失踪案的作案手法，嫁接到普通灵异事件上。"
明拾倚着栏杆轻笑，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滚动：
"自然是知道的。更像是在掩盖什么......"
他抬手推眼镜的动作突然凝滞，镜片反光恰好映出廊浅后颈处若隐若现的符咒纹身——那是用镇魂铃灵力临时绘制的防护阵。两人同时沉默，唯有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在寂静中荡起层层涟漪。
廊浅突然凑近，雪松与檀香气息在咫尺间纠缠。他压低声音，吐字却清晰得可怕：
"三天前化学楼的磷火，燃烧轨迹组成的符号，和您地下室实验日志里的驱魔图腾，笔画误差不超过两毫米。"
明拾瞳孔骤缩的刹那，廊浅己后退半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恰好与对方的阴影重叠又分离。
风掠过铁艺栏杆发出呜咽，明拾低头看着掌心跳动的纸鹤残影，良久才轻声道：
"有些真相，比鬼魂更可怕。"
他从口袋掏出折叠的泛黄剪报，1998年校园霸凌致死案的标题刺得廊浅眼眶发酸。剪报边缘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批注，最后一行字被水渍晕染：
"老师…我只希望，我们之间…能简单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