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白炽灯，电流呜鸣声。
廊浅倚着斑驳的墙面，指尖无意识着袖口的珍珠母贝袖扣。明拾从转角处走来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抹在无数个深夜里萦绕心头的蓝色印记，又一次诡异地浮现在对方眉心。可当熟悉的葡萄气息裹挟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时，记忆里那把剑特有的铁锈腥甜却踪迹全无，这种矛盾感像根细针刺进他的太阳穴。
他下意识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试图穿透眼前人的伪装。余光瞥见明拾骤然僵住的脚步，廊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在抬头的刹那，撞进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流。明拾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品鉴一件稀世珍宝，炽热的视线扫过蓝色发带缠绕的低马尾8，掠过垂在脸颊两侧的墨色发丝，最后停在他因紧绷而微微隆起的下颌线上。
“可爱。”
这个词毫无征兆地在空气中炸开，廊浅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他看着明拾喉结滚动，目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向自己衬衫第三颗纽扣，这种近乎冒犯的打量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记忆突然闪回上周校庆，他穿着西装短裤站在礼堂后台，明拾也是这样盯着他夹在小腿上的皮质腿环，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此刻，明拾的手指几乎是无意识地揪着领带，将原本规整的温莎结扯得歪斜：
“如果穿天鹅绒礼服……”
话音未落，他猛地闭嘴，抿紧嘴唇，耳尖红得滴血。廊浅看着这个平日里沉稳的大学教授露出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胸腔里泛起酸涩的涟漪。他轻呵一声打破僵局，声音却比预想中沙哑：
“看来老师对我也没有多信任。”
明拾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写满慌乱。他向前半步，西装袖口蹭过廊浅垂落的发梢，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触感：
“廊浅，我从未不信你。”
滚烫的呼吸拂过耳畔，廊浅闻到他领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那是他去年生日送的香水。明拾的指尖悬在他肩头，最终重重落在身侧，金属袖扣撞出清脆声响：
“老师会一首一首相信你。”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心脏最柔软的角落。此刻明拾眼底翻涌的愧疚如此真实，他的手又开始西装内袋的卡包，这个小动作从一年前就没变过——每当他想用钱弥补过错时，总会无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
“等等。”
廊浅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墙面。
“我是喜欢钱，但我还没有穷到随随便便就可以用钱打发的地步。”
他看着明拾的表情从错愕转为了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或许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奖学金熬夜打工的穷学生。
“五万。”
明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廊浅倒吸一口凉气，眉毛不可抑制地蹙起，这个数字足够他还清助学贷。还未等他反驳，对方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十万？我知道不够。”
明拾顶了一下眼镜。
“我说的是往后每天。”
空气仿佛凝固，廊浅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银行卡滑进掌心的瞬间，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长用同样的方式塞给他一颗糖。明拾转身时西装下摆扬起的弧度，与记忆里决绝离去的背影重叠，他握紧卡低声呢喃：
“我恨有钱人。”
可当指尖触到卡面凸起的烫金花纹时，那些在图书馆蹭空调过夜的日子，那些靠泡面度日的清晨，突然都变得模糊不清：
“算了，恨不起来。”
回到宿舍，廊浅将自己摔进床铺。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单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明拾的消息框跳出新消息。他盯着“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组织”的问句，指尖在键盘上悬停许久。当“超自然研究和防控局”几个字发送成功，他突然想起今天在明拾眼中看到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担忧，有骄傲，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雀跃。
第二天，调查小组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在墙面投下扭曲的阴影。廊浅正讲述着姑获鸟案件的新线索，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荣领着一位身着墨色西装套裙的女性走进来，珍珠胸针在领口泛着冷光。当廊浅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所有准备好的台词都卡在喉咙里。
他几乎是跳着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姜砚书微微颔首，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这个动作让他想起高中时代，她总在考试前用同样的姿势对他说“加油”。此刻对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却在转头看向赵荣时恢复成商场女强人的冷冽：
“我的权限开通了吗？”
廊浅重新坐下时，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他看着姜砚书熟练地调取案件资料，蓝色美甲在触摸屏上划出艳丽的轨迹，突然意识到曾经那个会为数学题掉眼泪的女孩，早己蜕变成掌控百亿集团的商界精英。而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明拾身后的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