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行至扬子江岔口时，念梅正用林砚的狼毫笔在船舷上画乌龟。笔尖刚勾完龟尾巴，邻船突然抛来团烂菜叶，砸在她新换的藕荷色裙裾上。孩子头也不抬地朝隔壁商船啐了口：「哪家的腌臜货乱抛东西？莫不是把夜香当莲子羹卖？」
商船甲板上爆发出粗鄙的笑，为首的麻脸大汉捏着酒葫芦晃悠过来：「小妮子嘴挺利，可知爷爷是『江霸天』的人？」念梅这才抬头，用画笔指着对方缺了半颗的门牙：「哦——是那个赌输了把亲娘当猪卖的江霸天？我还以为是哪家猪圈跑出来的野猪精呢。」
「找死！」麻脸汉挥拳砸来，林砚刚要格挡，念梅却突然蹲下系鞋带，拳头擦着她发髻砸在船板上。孩子趁机抓起旁边的水桶，水花精准泼在麻脸汉的裆部：「哟，爷爷这是尿裤子了？这么大年纪还穿开裆裤，不害臊！」
整船的漕帮弟子都笑出声。麻脸汉又羞又怒，拔出腰间短刀就刺。念梅尖叫着躲到武松身后，却不忘探出头补刀：「快看呀！这刀比我家隔壁王屠户的剔骨刀还钝，怕是切豆腐都费劲吧？」
武松的朴刀横在两人身前时，念梅己掏出林砚的胭脂盒，对着麻脸汉的刀面照镜子：「啧啧，这刀锈得能当铜镜使了，回去让你家婆娘擦擦，还能省点买镜子的钱。」麻脸汉气得七窍生烟，短刀砍在朴刀上迸出火星。
「念梅！」林砚拽住孩子的后领，却听她继续嚷嚷：「姐姐你看，他脸上的麻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怕是被灶王爷拿锅铲拍的吧？」漕帮弟子们笑得前仰后合，麻脸汉的同伙们面面相觑，都忘了上前帮忙。
「给我把她扔江里！」麻脸汉怒吼着指挥手下。念梅却突然举起林砚的画箱：「谁敢动我？这箱子里装着『阎王帖』，一打开能让你们全变瘸腿乌龟！」她说着，故意让箱盖缝隙露出半张画着青面獠牙的纸——其实是林砚画的门神。
麻脸汉果然迟疑了，江湖人最信鬼神。念梅趁机从箱底摸出个牛皮袋，往空中一撒：「看招！」飘落的不是毒药，而是林砚调颜料用的金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金沙！」麻脸汉的手下们顿时眼红，顾不上抓人就去抢金粉。林砚趁机拉着念梅跳上小船，武松断后砍断缆绳。漕船顺流而下时，还能听见念梅的喊声：「喂！麻子爷爷，记得回家让你婆娘多擦点粉，别把孩子吓哭了！」
小船漂到僻静处，林砚才揪住念梅的耳朵：「再胡说八道，就把你送给江霸天当孙女！」孩子却眨巴着眼睛：「我帮姐姐赶跑了坏人呀。」她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不知何时从麻脸汉身上顺来的，「你看，还顺了壶好酒呢。」
武松接过葫芦闻了闻，突然笑了：「这是『醉死猫』，下三滥的蒙汗酒。」念梅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知道他们没好东西，特意拿回来给姐姐当颜料稀释剂。」
林砚看着她沾着金粉的小脸，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自从跟了她，闯祸的本事与日俱增，偏偏每次都能用刻薄话和小聪明化险为夷，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母夜叉」。
「前面就是瓜洲渡了。」武松指着岸边的渡口，那里停着艘插着「漕」字旗的官船。念梅突然指着船头的胖官差：「姐姐你看，那官老爷的肚子比怀孕的母猪还大，怕是把漕粮都塞自己肚里了吧？」
林砚赶紧捂住她的嘴，可己经晚了。胖官差听见这话，气得脸都紫了：「哪来的野丫头！给我拿下！」念梅却挣脱林砚的手，跑到岸边捡起块泥巴，对着官船大喊：「喂！大肚子爷爷，要不要买块月饼尝尝？我这月饼比你的乌纱帽还圆呢！」
泥巴精准砸在官差的乌纱帽上，引来岸边百姓的哄笑。官差暴跳如雷，下令手下抓人。林砚叹了口气，摸出袖中的「易容粉」——每次念梅闯祸，她都得用这东西收拾烂摊子。
「念梅，」她蹲下来，替孩子擦掉脸上的金粉，「下次再惹祸，就罚你把扬州八怪的画临一百遍。」
孩子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姐姐，不过……」她指着官差气急败坏的模样，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你不觉得看他们跳脚很有趣吗？比看王二家的瘸狗追鸡还好玩。」
江风吹起念梅的发丝，林砚看着她脸上天真又带着促狭的笑容，突然觉得这江湖路虽然麻烦不断，却因为这个爱惹祸、爱嘲讽的孩子，变得鲜活有趣起来。而她要做的，不仅是保护这孩子，还要教会她如何在这险恶的世道里，用画笔和利舌，画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武松站在船头，看着林砚替念梅整理发髻的温柔模样，又看看岸上追来的官差，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有念梅在，以后的日子怕是少不了鸡飞狗跳，但也绝不会缺少欢声笑语。这对奇特的「母女」，正用她们独特的方式，在这江湖中闯荡，书写着属于她们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