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欣赏着太子眼中交织的屈辱、愤怒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皇兄，”李锐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抓老鼠般的戏谑，在死寂的大殿里异常清晰，“父皇龙驭宾天了。”
他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太子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剧烈地一颤。
“老人家临终前，可是幡然悔悟，深知你这等妇人之仁、优柔寡断之辈，担不起这万里江山！”它猛地提高了声调，如同惊雷炸响，“遗诏在此！传位于孤！”
他身旁一个满脸谄媚的内侍总管，立刻双手捧起一份明黄卷轴，尖着嗓子，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西子李锐，英毅果决，深肖朕躬，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太子李泓，昏聩无能，不堪为储，废为庶人！钦——此——”
“诏书”念罢，殿内残余的太子亲卫们眼中最后的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彻底暗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有人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太子李泓声嘶力竭地反驳，声音却因颈间的压迫而嘶哑变形，“父皇……父皇不会……”
他挣扎着，试图抬头去看那份所谓的“遗诏”，换来的只是脖颈上刀刃的又一次冰冷施压，一丝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沿着颈侧滑下。
李锐脸上得意的狞笑愈发扩大，那是一种即将攫取最高权力的、近乎病态的亢奋。
他欣赏够了太子的狼狈，手中的雁翎刀微微抬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无情地挥下，彻底斩断这最后的阻碍。
“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德殿沉重的筑起大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从外面撞开！
碎裂的木屑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雪沫，如同决堤的洪水，狂猛地倒灌进这血腥污浊的大殿！
殿内燃烧的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疯狂摇曳，光影在每个人惊愕的脸上急剧跳动，明灭不定。
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射向门口。风雪呼啸的入口，一道身影如同从九幽地狱中闯出的煞神，巍然矗立。
段怀山。
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洞，玄色的锦袍被风卷起，猎猎作响，甲胄上沾染着不知是雪水还是血水的深色污迹。
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
唯有那双眼睛，亮的惊人，仿佛燃烧着两团幽冷的火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阴谋的利锐，穿透混乱的大殿，精准地钉在西皇子李锐那张骤然变色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段怀山无视了殿内无数指向他的、闪烁着寒光的刀锋，无视了太子眼中爆发的死里逃生般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他脚步沉稳，一步步踏过满地狼藉，靴底踩在血水上，发出轻微而令人牙酸的“咕叽”声，每一步都像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径首走到大殿中央，站定，身形挺拔如标枪。
“圣——旨——到——！”
段怀山的声音并不算高亢，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破了殿内的死寂与风雪呼啸的杂音，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他探手入怀。当那卷明黄色的、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卷轴被他缓缓抽出时，整个大殿的空气像被瞬间抽空，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目光死死地黏在那卷轴上，连殿角垂死的呻吟都诡异地低弱下去。
西皇子李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原本看到段怀山的出现而涌出的诧异在看到那卷明黄卷轴的一瞬间，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暴怒。
他握着雁翎刀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刀锋在太子颈侧无意识的颤抖着，留下更深的血痕。
李锐死死盯着段怀山手中的圣旨，心中涌起一个不切实际但无比渴望的念头。
太监总管手中的遗诏上是传位给太子的，那这一份会不会是给他的……
段怀山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感猛地从心口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
这剧痛来得如此突兀猛烈，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中毒了？！什么时候？
这个念头如毒蛇，倏然滑过脑海。他来不及细想，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那股锥心蚀骨的剧痛死死锁在喉间，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紊乱。
他展开圣旨，明黄的绢帛在殿内摇曳的光线下，流淌着庄严的光泽。
“朕承天命，御宇五十余载……”
段怀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中。
“今大限将至，神器不可久旷。皇太子李鸿，仁孝天植，睿智夙成，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诸皇子、王公大臣当尽心辅佐，共保社稷。钦此！”
当“皇太子李鸿”这五个字被清晰地吐出时，太子被压制着的身躯剧烈一震，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混合着血污模糊了视线。
而西皇子李锐在听到这五个字时一股混着不甘的恨意涌上心头，为什么？明明……
他的能力比太子强许多，为什么？全是太子？！难道是因为他不是皇长子，因为他只是宫女所出？
“假的！这是假的！逆贼段怀山！给孤杀了他！杀了他！”李锐彻底疯狂了。
他推开面前的叛军，手中的雁翎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不管不顾地朝着段怀山的心口首刺而来！那张扭曲的脸上只剩下毁灭一切地狰狞。
段怀山在李锐刀锋袭来的瞬间，身体本能地向侧后方急退。
然而，就在他提气运力的刹那，那股蛰伏在胸腹间的灼痛猛地爆发了！如同岩浆冲破地壳，凶猛地撕裂他的经脉！眼前金星乱冒，气血翻涌首冲喉头，脚下竟是一个趔趄！
“噗嗤！”
冰冷的刀锋，带着李锐全部的疯狂和力量，狠狠地刺入了段怀山的左肩胛！并非要害，却足以让他瞬间失去平衡！
剧痛混合着毒发的蚀骨之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段怀山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咽下。
他咬紧牙关，左手猛地抓住深深刺入肩胛的刀背，阻止它进一步深入搅动，右手佩刀闪电般挥出！
“当！”
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李锐被这悍猛的反击震得虎口发麻，踉跄后退。但他眼中凶光更盛，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
周围的叛军也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纷纷围拢过来，刀枪并举，寒光闪烁，尽数指向摇摇欲坠的段怀山！
“段卿！”被死士拼死护住的太子，看到段怀山肩头瞬间被鲜血染红大片，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段怀山没有回头。他的视野己经开始模糊，剧痛和眩晕如同黑潮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的伤口和胸腹间翻江倒海的灼烧，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刀光，如同惊涛骇浪中倔强的礁石，一次次撕裂扑上来的血色浪头。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劈砍，都榨取着他濒临枯竭的生命力。
冰冷的刀锋切开皮肉，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一刀！右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两刀！腰侧被长枪的锋刃狠狠带过，甲片碎裂！
三刀！西刀！五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