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森的指尖又一次蹭过枪身冰冷的金属纹路，玄关处的光线斜斜切在他手背上，连汗毛都镀着层发颤的银边。他单膝跪在地板上，膝盖硌着瓷砖缝里的灰，却浑然不觉——那把常年躺在雕花鞋柜上的勃朗宁，此刻正被他用掌心死死抵住扳机护圈。
枪管歪歪扭扭指着虚掩的防盗门，锁孔里偶尔传来楼道风穿过的呜咽声。他每次扣动模拟扳机的食指都会带起腕骨一阵抽搐，虎口被假想的后坐力震得发麻，就像去年冬天在巷子里被男人攥住手腕时那样疼。鞋柜上的玻璃台面映出他半张脸，额角青筋随着呼吸突突跳动，右边眉骨上的旧疤在阴影里泛着淡粉色，那是三年前替男人挡酒瓶时留下的。
此刻枪口调转，黑洞洞的准星正对着玄关柜上摆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男人搂着他肩膀笑得露出后槽牙，里森的指尖突然狠狠掐进握把防滑纹里，指甲缝渗出血丝也没察觉。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声闷笑，惊得窗台上的灰鸽子扑棱棱撞在玻璃上。上周陈警官来敲门时，男人就是用这只手把他按在厨房角落，另一只手飞快把枪塞进鞋柜——那时他贴着男人后背，能闻到对方领口沾着的烟味混着枪油味，像毒蛇信子似的绕着他脖子打转。
扳机护圈被得发烫，他忽然把枪托狠狠砸在地板上，“哐当”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滚了几圈。楼道里传来皮鞋叩地的声响时，他立刻把枪塞回丝绒枪套，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特有的腥气。猫眼外晃过男人常穿的藏青色风衣角，里森垂着眼去够鞋柜下层的拖鞋，指腹擦过枪套边缘的雕花，忽然想起男人昨天擦枪时说的话：“这保险得贴着墙才好按，陈警官那孙子要是冲进来……”
他猛地攥紧拖鞋带，指节白得像要嵌进皮革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阳光透过叶隙在枪身上晃出碎金似的光点，像极了男人每次数钱时眼里的光。
里森第三次将枪身抵住太阳穴时，玄关吊顶的水晶灯突然晃了晃。他没抬头，只把鼻尖埋进枪膛缝隙——那里渗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香，和男人西装内衬的味道一模一样。上周在码头仓库，这股气味裹着血腥气糊在他脸上，男人用枪管挑开他领口看刀伤时，温热的呼吸就带着这股味道，像块浸了毒的绒布蒙在他喉咙上。
监控镜头在中央空调出风口里微微转动，金属齿轮发出极细的“咔嗒”声。男人正用钢笔尾端敲着监视器屏幕，雪茄灰落在真皮办公桌上，把里森练枪的画面烫出个焦边。他盯着屏幕里那截因用力而绷紧的手腕，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这只手还缠着绷带替他削苹果，指腹蹭过果皮时会泛起淡淡的红。
“雪松香”突然变得刺鼻，里森猛地把枪砸在玻璃台面上。裂痕从枪身落点蔓延开，刚好劈断全家福里男人的笑脸。他盯着照片里那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纹——就是这双手，昨天还在他后颈揉出青紫，却在陈警官敲门时，用同样的力道把他护在身后。监控画面里，他看见自己扯下墙上的皮质枪套，拉链崩开的瞬间，露出内侧绣着的歪扭字母“R”，那是男人去年生日送的，说“比警徽结实”。
楼道里传来钥匙串碰撞声时，里森正把枪口怼在监控死角的墙缝里。他听见男人哼着跑调的老歌上楼，皮鞋底蹭过台阶的声音和心跳重合。指尖刚扣上扳机，却忽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男人背着发低烧的他冲下楼，后颈也是这股雪松香，混着雨水往他领口钻。此刻枪管冰凉的触感突然变得灼人，他猛地转身把枪塞进鞋柜最底层，指腹擦过柜板暗格里的备用弹匣，那里还躺着张他十岁时的照片，男人用钢笔在背面写着“我的小豹子”。
阳光透过监控镜头的滤光片，在里森发梢镀上圈金边。他对着鞋柜玻璃调整领带时，没看见出风口里那枚缩小的镜头，正随着男人在监视器前的笑声微微颤动。
监控屏幕上的雪花点突然剧烈跳动，里森攥着枪管的指节在画面里泛白。他把枪托狠狠砸向墙面，乳胶漆剥落的碎屑里混着三年前男人替他钉的挂钩，当时那人哼着歌往他掌心塞膨胀螺丝，说“挂你最喜欢的狙击镜模型”。此刻镜头里的挂钩歪在裂缝里，像只被掐断脖子的鸟。
男人用雪茄戳了戳屏幕里里森颤抖的肩膀，烟灰落在键盘上，恰好盖住“录音”按钮。他听见监控拾音器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像只被踩住尾巴的幼兽。上周在车库，里森也是这样蜷在副驾，膝盖顶着被流弹擦破的裤腿，却在他伸手想检查伤口时，猛地咬掉了他雪茄上的火星。
“动不了手”几个字撞在监控死角的瓷砖上，回音里带着铁锈味。里森把额头抵在枪管上，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男人冬天总揣在怀里的暖手宝，每次都塞进他校服口袋，说“比警队发的热水袋经用”。镜头拉近时，能看见他后颈那道月牙形疤痕——十西岁替男人挡刀时留下的，此刻正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半遮半掩。
楼道声控灯突然亮起的瞬间，里森将枪甩进鞋柜最深处。监控画面晃了晃，拍到他弯腰时露出的腰带内侧——那里缝着男人亲手绣的平安符，金线绣的“森”字被磨得发亮。男人在办公室里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屏幕里里森发颤的睫毛，想起昨天替他擦枪时，这双眼睛还在瞄准镜后眯成冷刃，却在他说“累了就歇会儿”时，突然红了眼圈。
出风口的监控镜头随着里森的怒吼轻微震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背上投下牢笼似的光影。他踹翻玄关凳的瞬间，凳脚刮出的痕迹刚好连成片——那是五年前男人教他擦枪时，故意让他在地板上练腕力留下的印子。此刻屏幕里的碎片溅到镜头前，男人伸手擦掉玻璃上的灰，忽然看见里森踢翻的鞋架底层，藏着半支没拆封的雪松香润唇膏，和他办公桌抽屉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