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山风灌进断龙山的褶皱里,陆同风的鞋尖碾过一片带露的草叶,凉丝丝的水痕顺着鞋底爬进袜缝。
他缩了缩脚,低头看怀里的阿黄——老狗的耳朵竖得像两把小镰刀,鼻尖正对着正北方向翕动,连尾巴都绷成了根硬邦邦的小木棍。
"狗哥,你这架势跟当年我偷王屠户的酱肘子似的。"陆同风用下巴蹭了蹭阿黄后颈的毛,故意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话说你当年在断龙山混过没?
比如...偷过哪家的烧鸡?"
阿黄的尾巴"啪"地扫在他手腕上,疼得他差点松手。
老狗侧过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暮色,喉间滚出威胁的低鸣:"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推进山涧喂水鬼。"
雪儿的幻术像团淡雾漫开,三人一狗的影子在雾里融成几缕薄烟。
陆同风背着酒葫芦跟在最后,看着前面白影晃动的狐尾,突然想起方才罗胖子哭嚎时溅在裤腿上的酒渍。
那股辛辣的烧刀子味还没散,混着山风里若有若无的腥气,首往鼻子里钻。
"到了。"阿黄突然竖起前爪,陆同风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山脚下那株老槐树的枝桠正疯狂摇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脖子。
树底下的地洞黑黢黢的,洞口结着层暗红的血痂,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雪儿的狐尾轻颤,幻术里飘出几缕甜丝丝的花香。
陆同风知道这是她在掩盖众人的气息,便猫着腰凑过去,锈剑在鞘里轻轻撞了下洞壁,"当"的一声脆响。
"嘘——"阿黄猛地跳上他肩头,爪子深深掐进他衣领,"血腥味比罗胖子说的重三倍。"
陆同风的后槽牙咬了咬,摸出腰间酒葫芦灌了口酒。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他盯着洞里渗出的暗红雾气,突然想起六年前破庙后墙那窝被野狗掏了的刺猬——当时小刺猬的血也是这样,黏糊糊的,带着股说不出的腥。
洞道往下延伸了三丈,拐过两道弯后豁然开朗。
陆同风的瞳孔猛地收缩——洞壁上密密麻麻挂着半人高的铁笼,每个笼子里都蜷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有的长着蛇鳞,有的拖着狼尾,最边上那个甚至长着三对翅膀,翅膀尖还挂着没掉的羽毛。
"这是...血饲术的试验品?"他的声音发紧,锈剑在鞘里"嗡"地轻鸣,"罗胖子那死胖子没说谎,这些东西...根本不是妖兽。"
雪儿的狐耳抖了抖,凑到最近的笼子前。
她的指尖泛起银光,轻轻点在那团血肉上。
笼子里的东西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三只眼睛同时睁开,全是浑浊的灰白色:"救...救我..."
"它们还有灵智!"雪儿猛地缩回手,尾巴尖都在发抖,"被血饲术抽干了修为,强行和妖兽血脉融合...这些是被抓来的散修!"
阿黄的毛突然根根炸开,背上浮起细密的雷纹。
老狗跳上笼子顶,对着洞顶的血晶灯猛地一呲牙——紫电"噼啪"窜出,瞬间把那盏灯劈成了碎片。
黑暗里,陆同风看见更多铁笼在晃动,里面的"东西"正用指甲抠着笼栏,发出指甲刮金属的刺耳声响。
"狗哥你倒是轻点!"陆同风赶紧摸出火折子,可刚擦亮就被一股子腥风扑灭了。
他骂骂咧咧地把酒葫芦往腰间一甩,锈剑"唰"地抽出半寸——剑身上浮起淡淡的金光,像根会发光的麦穗,把周围照得亮堂堂。
"这剑..."雪儿的眼睛亮了,"方才还锈迹斑斑,现在..."
"我师父说这剑鞘能养剑。"陆同风用剑尖挑起一截断裂的锁链,锁链上的血渍遇着金光"滋啦"作响,"估计是见着脏东西,它比我还生气。"
话音未落,洞道深处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
阿黄的雷纹瞬间覆盖全身,像条裹着闪电的黄布;雪儿的幻术凝成一团黑雾,把最近的三个铁笼罩得严严实实;陆同风则把锈剑往身后一背,冲阿黄挤了挤眼睛:"狗哥,今晚加鸡腿?"
"先保住你这条狗命再说。"阿黄低嚎一声,率先窜进黑暗里。
陆同风紧跟着冲过去,就见两个提着血灯的魔修正站在拐角处。
左边那个穿着猩红道袍,右边那个脸上纹着血蜘蛛——他们的灯刚照到阿黄,就见老狗的身影突然模糊,再出现时己经咬断了左边魔修的喉咙。
"有埋伏!"右边的魔修尖叫着要捏法诀,陆同风的锈剑"唰"地扫过他手腕。
剑刃过处,那只手像被火烧过的纸片,"噗"地碎成血雾。
魔修疼得在地上打滚,陆同风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玉牌——上面刻着"血炼洞外门"五个小字,背面还粘着块暗红色的晶体。
"血魂引?"他捏着晶体凑到眼前,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怀里的剑鞘"咔"地裂开道细缝,有金光顺着缝隙钻出来,缠在血魂引上。
那晶体像是被烫着了,"滋啦"一声化作血雾,竟顺着他的指尖钻进了经脉里。
"陆郎!"雪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慌乱,"这边有情况!"
陆同风转身就跑,就见雪儿正站在一间密室门前。
门楣上刻着个扭曲的"囚"字,门缝里渗出的血腥气比外面重了十倍。
他用剑鞘撞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把酒葫芦砸出去——密室里摆着二十多张石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个浑身缠着血线的修士。
他们的眼眶里塞着血晶,指甲长得能扎进自己的掌心,最边上那个女修的耳朵,竟被生生缝上了张狐狸皮。
"这些人...还活着?"陆同风的喉咙发紧,伸手碰了碰最近的男修手腕。
那男修的手指突然暴起,像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扎进骨头里。
"灵智未灭。"阿黄跳上石床,鼻子在男修眉心嗅了嗅,"血饲术用了七成,还有三成被他们自己守住了。
纯阳雷能净化血线,但..."
"但什么?"
"会疼。"阿黄的雷纹暗了暗,"比被雷劈还疼。"
陆同风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溅出小酒坑。
他把锈剑往地上一插,剑鞘上的裂纹突然"唰"地裂开三寸,九霄纯阳雷顺着剑刃窜出来,在他指尖凝成个小雷球:"疼就疼吧。
当年我被野狗追着跑,也没喊过疼。"
雪儿的尾巴卷住他的胳膊,狐耳轻轻蹭了蹭他手背:"我帮你稳住他们的魂魄。"
阿黄蹲在他脚边,雷纹在地上画出个圈:"我护法。"
陆同风深吸一口气,指尖的雷球"噼啪"炸响。
他刚要抬手,门外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踩碎了块碎瓷片。
"我说过,你们逃不掉的。"
熟悉的阴恻恻的声音混着血锈味飘进来。
陆同风抬头,就见血影狂徒站在门口,猩红道袍上沾着新鲜的血渍,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同样穿着血炼洞道袍的修士。
他们的眼睛全是血红色,像二十多盏挂在墙上的血灯。
"哎哎哎,这不是老熟人嘛!"陆同风把雷球往兜里一揣,弯腰把阿黄抱起来,"我正愁没人帮我搬这些石床呢,你来得正好。"
血影狂徒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染血的尖牙:"陆同风,你以为毁了斗兽场就能翻天?
断龙山血炼洞,是你埋骨的地方。"
阿黄在陆同风怀里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雪儿的幻术在身后凝成尖刺,狐尾上的银毛根根倒竖。
陆同风摸了摸锈剑的剑柄,突然笑出了声——剑鞘里的纯阳雷正顺着他的掌心往上窜,烫得他手指发疼。
"狗哥,"他低头蹭了蹭阿黄的脑袋,"你说今晚的下酒菜,是血豆腐好,还是雷烤妖丹好?"
血影狂徒的指尖凝聚出血色法球,身后的修士们同时举起了法器。
密室的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把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山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陆同风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他摸出酒葫芦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锈剑上,溅起几点金光。
"阿黄,"他轻声说,"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