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外的光雨突然密集如帘,灵气凝成的金斑砸在玄云宗掌门后颈,烫得他脊背发颤。
方才还信誓旦旦要取陆同风性命的正道魁首,此刻喉结动了动,竟连头都不敢回——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方巴掌大的焚天令正以一种近乎悲悯的姿态,俯瞰着他的仓皇。
"掌门大人,这...这是焚天令认主的异象!"随行的玄云宗大弟子哆哆嗦嗦扯他道袍,"当年剑神持令时,整个修真界的灵气都要往他剑鞘里钻!"
"住口!"玄云宗掌门反手甩了弟子一记耳光,却在触及对方脸颊的瞬间顿住——他的掌心正渗出鲜血,被光雨一激,疼得像被蚂蚁啃噬。
这才惊觉,方才挥剑时震裂的虎口根本没愈合,方才那道退开清风谷主的剑气,竟是强撑着提起来的虚劲。
陆同风摸着怀里发烫的焚天令,突然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玄云宗众人的后背更凉了——这少年往日总爱瘫在破庙门槛上,笑起来像偷喝了阿黄藏酒的赖皮狗,可此刻眼底的金光,竟比头顶的光雨还灼人。
"方才说要取我性命的是您,现在要跑的也是您。"他慢悠悠抽出锈剑,剑刃上的光雨顺着缺口淌成金河,"玄云宗的脸,莫不是用面糊糊的?"
"放肆!"玄云宗掌门被戳中痛处,眼尾青筋暴起。
他狠咬舌尖逼出一口本命精血,拍在腰间玉牌上,"万劫镜,镇!"
嗡——
一面刻满雷纹的青铜镜从玉牌中飞出,镜面映出万千法相,竟要将整片剑冢的灵气都吸进去。
陆同风只觉胸口发闷,焚天令突然在怀中震动,烫得他差点松手——那镜中射出的黑光刚要裹住他,却像撞在烧红的铁板上,"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这是...纯阳之力?"清风谷主原本举剑要追,此刻却愣在原地。
他看见陆同风身周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膜,连玄云宗压箱底的"万劫锁灵阵"都近不得身,"当年剑神以纯阳剑炁镇压魔潮,莫非..."
"老谷主好眼力!"识海中突然响起脆生生的笑声,是那道叫"小白"的剑意。
她这会儿正绕着焚天令转圈,发梢沾着金粉,"咱们阿风的纯阳血脉可是正版,比那什么破镜子正宗多了!"
陆同风被提醒似的挑了挑眉,锈剑轻轻一振。
原本被万劫镜压制的灵气突然倒灌,青铜镜"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镜面裂出蛛网纹。
玄云宗掌门踉跄两步,喉间一甜,鲜血喷在自己道袍上——他的本命法宝被反弹,竟伤了他的神魂!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小白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让你方才嘴硬!"
阿黄蹲在陆同风脚边,慢条斯理舔着爪子上的光雨:"小崽子,该说我早说了吧?"
"是是是,阿黄大仙最神机妙算。"陆同风弯腰把老狗抱起来,指尖蹭了蹭它耳尖的雷纹,"等出了这破地方,我给您买三十坛醉仙酿,再让清风谷主搭个烤骨头架子——"
"够了!"玄云宗掌门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阴得能滴出水,"今日之辱,玄云宗必报!"他踉跄着抓住大弟子的肩膀,"走!"
"想走?"清风谷主横剑拦住去路,"当年剑神救你玄云宗满门时,可没教过你们临阵脱逃的本事!"
"老匹夫!"玄云宗掌门目眦欲裂,却在触及陆同风手中锈剑的瞬间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想起方才那道反弹的剑气——那根本不是普通修士能发出的,倒像是...剑神在借这少年的手,扇他的脸。
"撤!"他咬碎钢牙,拽着弟子化作流光窜出剑冢。
山风卷着他的狠话灌进来:"陆同风,你护得住这一时,护不住一世!"
"护不住就不护呗。"陆同风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歪头对阿黄笑,"反正有阿黄你这吞雷犬在,总不能让我被人欺负了吧?"
阿黄用脑袋撞他下巴:"先顾好眼前!"它抬爪指向剑冢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爬满阴云,灵气光雨里混了些幽蓝的雾气,像极了破庙里那尊泥菩萨背后的窟窿。
"那是幽冥渊的气息。"清风谷主突然沉下脸,他召来几个弟子,"布清风九曜阵!
小友,你必须立刻离开。"
"为何?"陆同风摸出怀里的焚天令,上面"持令者,当守幽冥"的刻痕还在发烫。
"因为你现在是焚天令认主之人。"清风谷主扯下腰间玉佩砸在地上,玉碎处腾起青色光墙,"玄云宗要杀你立威,幽冥渊的邪修要夺令破封,更麻烦的是..."他看了眼天空中越来越浓的幽蓝,"当年剑神镇压魔潮时,有部分魔修逃进了幽冥渊。
你持令,他们就会视你为死敌。"
陆同风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焚天令,又摸了摸锈剑——剑刃上的光雨不知何时凝成了小剑的形状,正对着北方微微发颤。
"我知道该去哪儿了。"他突然把焚天令塞进衣襟最里层,"幽冥渊是吧?
我去。"
"阿风!"小白在识海里急得跺脚,"那地方听说全是吃人的鬼修——"
"怕什么?"陆同风把阿黄往肩头一扛,锈剑往地上一拄,"当年我在破庙,不也守着漏风的屋顶过了六年?
破庙破庙,破的是庙,不是天。"他冲清风谷主抱了抱拳,"谷主的剑阵我心领了,但有些路,得自己走。"
清风谷主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
他想起百年前那个扛着剑闯魔窟的少年,也是这样,明明浑身是伤,偏要把下巴抬得老高。
"且慢!"他解下腰间的通讯玉符抛过去,"遇到危险捏碎它,清风谷就算拼了老命,也护你周全。"
陆同风接住玉符,指尖触到上面刻的"清风"二字,突然鼻子发酸。
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阿黄在他肩头抽着鼻子,小白在识海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而怀里的焚天令,正一下一下撞着他心口,像在数着步数。
夜幕降临时,他们到了座荒山顶。
陆同风靠在老松树下,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是阿黄从破庙带来的陈酿,辣得他眼眶发疼。
"师父,你说我现在像话吗?"他对着月亮呢喃,"以前总说要躺平找道侣,现在倒好,扛着破剑往幽冥渊跑。"
识海中突然泛起金光,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实——是焚天剑神!
他穿着褪色的青衫,腰间挂着和陆同风手里一样的锈剑鞘,正笑着摸他的头:"像极了当年的我。"
"您...您不是失踪了吗?"陆同风手一抖,酒葫芦掉在地上。
"我在等一个人。"剑神的身影有些透明,"等他长大,等他明白,纯阳之道不是斩尽妖魔,是守住心里的光。"他指了指陆同风怀里的焚天令,"往北走,那里有你要找的答案。"
话音未落,身影便散作金粉。
陆同风慌忙去抓,却只碰到满手光雨。
阿黄叼着酒壶凑过来,用脑袋蹭他手背:"傻小子,他不是说了么?
随心而行。"
"可我怕..."陆同风突然轻声道,"怕自己护不住该护的人,怕像师父一样...失踪。"
"怕个球!"小白"唰"地从他袖中窜出,叉着腰瞪他,"你有纯阳血脉,有阿黄这吞雷犬,有我这剑灵当军师——再说了,你要是真栽了,我就天天在你坟头唱《小白上坟》!"
阿黄"噗嗤"笑出声,尾巴扫得松针簌簌落:"小崽子,你师父当年闯幽冥渊时,可比你怂多了。"
陆同风被逗得笑起来,他捡起锈剑,发现剑刃上的光雨不知何时凝成了箭头,正牢牢指向北方——那里,有幽蓝的雾气翻涌,像极了破庙里那个永远补不上的窟窿。
"走呗。"他拍了拍阿黄的脑袋,把锈剑往背后一插,"反正天破了,总得有人去补。"
山脚下突然传来商队的吆喝声:"东云城的百花宴要开啦!
听说有千年灵花、万坛仙酿,还有..."
陆同风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去——几个挑着货担的商贩正往南走,灯笼光映得他们的脸忽明忽暗。
阿黄突然竖起耳朵,尾巴尖抖了抖:"小崽子,这东云城..."
"管他呢。"陆同风摸了摸怀里发烫的焚天令,咧嘴一笑,"等解决了幽冥渊的破事,再去凑这热闹不迟。"
他踩着月光往北走,身后的松涛声里,隐约传来阿黄的嘟囔:"三十坛醉仙酿,可别忘了...""知道啦知道啦,阿黄大仙最金贵!"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里,幽蓝的雾气正翻涌成狰狞的鬼脸;千里外的玄云宗,掌门正捏碎手中的传讯符,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截杀。"
一场席卷正邪两道的风暴,己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