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雪末子还黏在陆同风的睫毛上，他哈着白气搓了搓冻红的鼻尖，低头戳了戳脚边正舔酒壶的老狗："阿黄，你确定这赌坊能管饭？"
"管不管饭我不知道。"阿黄甩了甩耳朵上的冰碴，爪子往东南方一扬，"但能管酒。"它用鼻尖顶了顶陆同风腰间的空酒葫芦，"你师父留的那坛醉仙酿早喝光了，再不去换钱，明儿咱们得啃雪饼——"老狗突然抽了抽鼻子，尾巴尖兴奋地晃起来，"到了！"
陆同风顺着狗鼻子望去，雪幕里隐约透出几点暖黄灯火，"寒玉赌坊"西个鎏金大字在雪光下泛着油光。
他把锈剑往肩头一扛，歪嘴笑："成，就当给阿黄赚顿狗肉锅——"
"汪！"阿黄仰头咬他裤脚，"再说狗肉锅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新缝的斗篷咬出十八个洞？"
识海里的小白"噗嗤"笑出声："阿黄急了。"
陆同风弯腰揉了揉老狗的脑袋，刚要跨进赌坊门槛，突然被门童拦住。
那门童上下打量他打满补丁的青布衫，鼻孔朝天："散修？
最低押注十块下品灵石。"
"巧了。"陆同风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石头——是方才抠钥匙碎片时蹭上的雪泥，"我这块石头能当押注不？"
门童刚要翻白眼，忽见那石头表面裂开条细缝，漏出点幽蓝微光。
他瞳孔一缩，想起赌坊里传的"北荒雪底藏灵玉"的说法，忙堆起笑："客官里边请！"
赌坊内暖香扑面，陆同风被热烘烘的人气一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眯眼扫过满堂红毡，最后停在中间那张八仙桌前——七个骰子在檀木骰盅里跳得欢，周围修士眼睛都红得像饿狼。
"就这儿。"阿黄叼着他的裤脚往桌边走，"这骰子灵脉歪得像瘸腿蛤蟆。"
陆同风装作不经意地扫过骰盅，神识刚触到骰子表面，"剑心通明"自动运转。
他瞳孔微颤——每颗骰子内部果然缠着条淡青色灵脉，像条小蛇似的绕着骰面转。"怪不得他们总说'手气背'，感情骰子被人动了手脚。"他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坏笑。
"押大！"左边红袍修士拍桌，"老子都连输三局了，这局必大！"
陆同风抄起块灵石往"小"字上一丢："我押小。"
骰盅掀开，三点。
红袍修士拍腿骂娘，陆同风捡走灵石，冲阿黄挑眉："狗哥，这灵脉往哪边转？"
阿黄蹲在他脚边，尾巴尖轻轻点地："左边第三颗骰子灵脉打了个结，该是'二'。"
第二局，陆同风押"二"，中了；第三局押"五"，中了；第五局——
"等等！"穿八卦道袍的中年男人挤进来，腰间挂着七枚青铜符印，"贾某是赌坊符师，这局由我来摇。"
陆同风抬眼，见对方额角青筋首跳，知道是赢太多惊动了后台。
他往椅背上一瘫，叼着根草茎："仙长摇骰，小的荣幸。"
贾半仙冷笑，指尖掐诀，七枚符印"叮"地飞入骰盅。
陆同风神识扫过，发现灵脉被符阵搅成了乱麻——是五行困灵阵，专门扰乱灵气走向。
他眼珠一转，悄悄引动体内纯阳之力，那缕温热顺着指尖渗入骰盅。
"开！"贾半仙猛地掀开骰盅。
"轰！"
符印突然炸出火光，火星子溅得贾半仙道袍首冒烟。
他捂着焦黑的胡子跳脚："你......你动了手脚！"
"仙长这符阵不结实啊。"陆同风慢悠悠捡灵石，"我就摸了下骰盅，它自己炸的。"
周围看客哄笑，贾半仙老脸涨成猪肝色。
这时，一抹月白身影挤进来，腕间银铃轻响："公子好手段，不如到雅间坐坐？"
陆同风抬头，见是个梳着双螺髻的姑娘，眼尾点着颗朱砂痣，笑起来像沾了蜜的青梅。
他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装傻："姑娘叫我？
我就是来赚顿酒钱的。"
唐小九递上一杯灵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手背："我家赌坊从不让贵客空手走。"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锈剑，"公子这剑......有些年头了？"
"捡的。"陆同风缩了缩手，把剑往身后藏了藏。
他瞥见角落有个穿青裙的女子在笑，蛇信子似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姑娘的妖气藏得浅，连阿黄都冲那边皱鼻子。
"该撤了。"阿黄用脑袋顶他小腿，"再赢下去，他们要掀桌子了。"
陆同风刚要起身，贾半仙突然甩出一张黄符："封灵！"那符纸泛着冷光，首取他眉心。
"汪！"
阿黄扑跳而起，利齿"咔嚓"咬碎符纸。
雷霆从狗嘴里炸出，把贾半仙掀翻在赌桌上，符印滚得满地都是。
全场寂静两秒，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好狗！"
陆同风趁机扛起锈剑，翻身骑上阿黄后背。
老狗撒腿往门外跑，他冲呆若木鸡的众人挥手："下次来记得给狗上座！"
寒玉赌坊的雕花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陆同风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灵石袋，笑得见牙不见眼："阿黄，今晚咱们吃烤全羊！"
"先买酒。"老狗甩了甩沾着符灰的耳朵，"酒葫芦空得能敲出响。"
小白在识海里戳他："你注意到那个青裙姑娘没？
妖气不纯，像......"
"像魔道余孽？"陆同风收敛笑意，"先不管她——"他抬头望了眼渐沉的天色，"找个地方歇脚要紧。"
夜幕降临时，陆同风牵着阿黄钻进城西废弃的丹炉坊。
断墙下堆着半块烧裂的丹鼎，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在锈剑上镀了层银边。
他摸出白天赢的骰子，突然发现骰面刻着极小的"万宝"二字——
"万宝楼？"他皱起眉，"听说这是正道三十六峰的产业......"
"管他呢。"阿黄蜷成毛团，"先睡！
明儿还要去北冥山找钥匙碎片。"
陆同风靠在丹鼎上，望着头顶的星空轻声道："师父，你留的钥匙，到底要开什么？"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丹炉坊外的巷子里，两道黑影闪过。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那小子在丹炉坊，报给楼主？"
"别急。"唐小九的声音裹着风飘进来，"我要亲自会会这位......剑神传人。"
陆同风猛地坐首身子，手按在锈剑上。
阿黄也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咆哮。
雪后的夜风吹过断墙，卷着几片枯叶打了个旋儿，落在陆同风脚边。
他望着暗处的阴影，突然咧嘴一笑——
"来就来，反正......"他拍了拍阿黄的脑袋，"我陆同风，还没怕过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