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坊的断墙漏进半轮残月,陆同风靠着烧裂的丹鼎搓了搓手。
阿黄蜷在他脚边,酒葫芦被啃得坑坑洼洼——这老狗总说"酒是第二命",可方才在赌坊赢的三坛醉仙酿,全被它偷偷舔了底儿。
"你说你只是来赚点盘缠的,"识海里突然响起小白气鼓鼓的嘀咕,"怎么搞得像灭门案主犯?
那贾半仙的符纸都糊到我剑意上了!"
陆同风捏着骰子的手顿了顿,骰面"万宝"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封灵符擦过时的刺痛:"谁知道赌坊后台是正道三十六峰的万宝楼?
我就想赢两袋灵石买烤羊腿,谁成想......"
"谁成想你连赢十八把'七星连珠'?"阿黄翻了个身,尾巴扫过他的鞋尖,"你当修真界赌坊是你逗猫的破庙?
人家筑基期符师能忍你?
要不是老子咬碎那张封灵符——"老狗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哑的轰鸣,"灵气波动不对。"
陆同风的指尖刚触到锈剑,识海便泛起涟漪。
那是种黏腻的触感,像蛛网裹着活物——是控灵术!
他想起小白说过,万宝楼豢养的修士最擅此道,专能顺着灵气痕迹锁人魂魄。
"三个筑基中期。"小白的声音突然严肃,"他们在布引气锁魂网,想活捉你。"
"活捉?"陆同风挑了挑眉,手指着锈剑鞘上的裂痕——那是师父留下的,据说能引动什么"九霄纯阳雷"。
他歪头看了眼阿黄,老狗的瞳孔正泛着淡金色,像两颗淬了火的铜铃,"阿黄,你说要是把他们引进丹炉坊深处......"
"你又想作妖。"阿黄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站了起来,尾巴尖儿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丹炉坊地下有当年炼废的烈焰阵,你师父那老东西刻的。
锈剑能感应阵眼,对吧?"
陆同风咧嘴一笑,故意把灵气放得虚浮。
他踢飞脚边半块砖,"当啷"一声撞在断墙上。
远处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三道黑影从破屋顶翻了进来,腰间玉佩刻着"万宝"二字——和骰子上的一模一样。
"在那!"左边灰衣修士指着丹炉坊深处,指尖掐出法诀。
陆同风拔腿就跑,锈剑在背后撞得叮当响。
阿黄夹着尾巴跟在他脚边,却在经过丹鼎时猛地顿住,用脑袋撞了撞他小腿。
陆同风心领神会,反手将锈剑插进砖缝。
纯阳之力顺着剑身窜入地下,他分明听见"咔"的轻响——是阵眼松动的声音!
"小崽子跑不了!"中间青袍修士甩出三张困灵符,黄光裹着风刃劈来。
陆同风一个打滚避开,余光瞥见三人己站在丹炉坊中央的八卦纹上。
他摸出怀里最后半块火折子,"啪"地甩向地面。
烈焰腾起的刹那,整个丹炉坊都在震颤。
当年为炼九转金丹埋下的火灵阵被纯阳之力激活,赤红色火焰裹着金斑窜上天,烧得断墙簌簌掉灰。
三个修士手忙脚乱地结盾,却被火焰舔得焦头烂额——他们的控灵术在纯阳气焰下像纸糊的,护盾刚凝成就被烧出窟窿。
"这是什么鬼阵!"灰衣修士的道袍着了火,狼狈地在地上打滚。
青袍修士的困灵符全被烧成黑灰,连储物袋都崩开,符纸飘得满场都是。
陆同风靠在墙角捂嘴笑,阿黄蹲在他脚边甩尾巴,毛尖儿还沾着火星:"看见没?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陆同风!"
炸雷般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贾半仙从正门冲进来,发冠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赌坊的骰灰。
他盯着满地焦黑的符纸,气得胡子首抖:"你烧了我的引魂符!
那是用千年寒蝉蜕制的——"
"贾符师这是心疼灵石?"陆同风故意拍了拍怀里鼓囊囊的灵石袋,"要不我赔你两袋?"他指尖悄悄勾住阿黄的项圈,老狗立刻绷紧肌肉,随时准备冲出去。
"你——"贾半仙刚要掐诀,丹炉坊外突然传来环佩轻响。
唐小九裹着月白斗篷走进来,发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贾叔,万宝楼的面子比灵石金贵。"她瞥了眼三个灰头土脸的修士,又看向陆同风,"这位公子,我有样东西送你。"
她从袖中取出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千机阁"三个篆字,背面是只衔着金珠的玄鸟。
陆同风接过时,指尖触到凉意——这令牌竟裹着层禁制。
"千机阁专做情报买卖,"唐小九眨了眨眼,眼尾的泪痣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拿这个找他们,能换条出城的安全路线。"
"你不揭穿我?"陆同风捏着令牌,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这姑娘白天还在赌坊当账房,此刻却像换了个人,连气息都沉稳许多。
"我倒是想看看,"唐小九转身走向门口,斗篷被夜风吹得翻卷,"剑神传人能走多远。"
话音未落,丹炉坊外突然飘来甜腻的花香。
陆同风皱了皱眉——这味儿不对,像掺了蛇蜕的腥气。
他刚要开口,一道青影从断墙跃下,落地时带起几片枯叶。
"小道士,"花影歪着头笑,青丝间别着支青玉簪,簪头是条吐信的蛇,"要不要合作一把?
我知道万宝楼的底牌。"
"你又是谁?"陆同风后退半步,手按在锈剑上。
阿黄立刻挡在他身前,喉咙里的低吼像滚雷,毛都炸成了刺儿球。
"小白,她......"
"魔道的!"识海里的小白急得首跺脚,"她身上有青鳞蛇妖的妖气,和百年前魔潮里的余孽一个味儿!"
花影的笑意更深了,指尖抚过发间玉簪:"别怕呀,我又不害你......"
"汪!"阿黄突然扑了出去,利齿擦着花影的手腕划过。
她尖叫着后退,玉簪"啪"地摔在地上,露出里面半截黑鳞——果然是妖修!
陆同风趁机拽住阿黄的项圈,倒退着往丹炉坊后门跑。
他能听见花影在身后娇笑:"小道士,我在城南破窑等你~"
"她怎么知道我要出城?"陆同风跑得气喘吁吁,阿黄的毛扫得他脸生疼。
小白在识海里嘀咕:"可能跟踪你半天了。"
"先不管她,"陆同风摸了摸怀里的千机阁令牌,月光下那玄鸟似乎在动,"唐小九给的这个......"
"叮——"
远处传来铜锣闷响,是城门关闭的信号。
陆同风猛地抬头,看见城墙上挂起了万宝楼的鎏金幡,灯笼里的火光把"封城"二字照得通红。
阿黄突然停住脚步,抬头冲他甩了甩耳朵:"现在知道怕了?"
"怕?"陆同风把令牌塞进衣襟,冲老狗咧嘴一笑,"我陆同风,可还没怕过谁——不过阿黄,"他蹲下来揉了揉老狗的脑袋,"等出了城,烤全羊加十串羊肝,成不?"
老狗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转身往城南跑。
月光把两个影子拉得老长,掠过满地焦痕的丹炉坊,掠过城墙上猎猎作响的幡旗,最终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花影蹲在断墙上,指尖沾了沾地上的血迹——那是阿黄刚才咬出来的。
她凑到鼻尖闻了闻,瞳孔缩成竖线:"纯阳血脉......"
城南某处地下密室,唐小九推开暗门,烛火映得石壁上的卦象忽明忽暗。
她将手中的账本拍在檀木桌上,对阴影里的人轻笑:"他拿了千机阁的令牌,接下来......"
"盯着。"阴影里传来沙哑的男声,"尤其是那只老狗。"
夜风卷着雪粒子扑进巷子,陆同风裹紧了外衣。
他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破窑,又摸了摸怀里的令牌——这一夜,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