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山比试散场时,山风卷着陆同风的道袍角猎猎作响,带着几分秋末的凉意。
他单手拎着锈剑,另一只手被阿黄叼着裤脚往山下拽,尾巴尖扫过路边野花,带起一串碎碎念:“你倒是走快点,方才那韩老头看你的眼神跟看块肥肉似的,指不定夜里要派什么歪瓜裂枣盯梢。”
陆同风打了个哈欠,鞋底碾过半片枯竹,“咔嚓”一声脆响,像踩断了一根干柴:“盯就盯呗,反正他又不敢当街抢人。”话音未落,阿黄突然竖起耳朵,后爪在地上扒拉出两道浅痕,尘土飞扬中夹杂着草叶清香:“左边第三个树桩子后头,隐身符贴歪了,黄符角都露出来——啧,这手艺比王二婶补锅还糙。”
陆同风顺着阿黄的目光瞥过去,果然见一截明黄符纸黏在树桩裂缝里,像条没煮熟的面条,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他嘴角抽了抽,突然转身往反方向走:“阿黄,我突然想吃城东老面馆的阳春面了。”
“好嘞!”阿黄摇着尾巴窜到前头,爪子踩得青石板哒哒响,踏碎一路寂静。
老面馆的竹帘被山风掀起又落下,陆同风一屁股坐在靠窗的长条凳上,手指敲得木桌咚咚响,像是在打着某种节拍:“老板!来十碗阳春面,每碗都加双份浇头!”
掌柜的擦着油手从后厨探出头,油腻的气息扑面而来:“陆小友,你跟阿黄两人能吃十碗?”
“吃不完打包。”陆同风冲他挤眉弄眼,余光瞥见门口晃过几道模糊人影——正是跟踪的散修,此刻正扒着门缝往里瞧,喉结上下滚动,肚子饿得“咕噜”首叫,声音清脆如远处水滴坠地。
阿黄前爪搭在桌沿,尾巴卷着酒葫芦,桂花酿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老板再给我温壶桂花酿,要埋在灶火里焐热的那种。”它歪头看向门外,提高嗓门,“外头几位客官站着怪累的,要不进来喝口面汤?我家小风最仗义了,肯定分你们半碗。”
门外人影猛地僵住,其中一个踉跄撞在墙上,隐身符“唰”地失效,露出个灰袍中年修士,额角沾着草屑,眼神躲闪:“谁、谁要喝面汤!我们是来…来买酱菜的!”
陆同风夹起一筷子面条吸溜进嘴,含糊道:“酱菜在柜台第三格,五文钱一罐。”他又夹起个卤蛋抛给阿黄,“不过我劝你们别硬撑,这面汤熬了三时辰猪骨,香得能把后山的野狐狸都引过来。”
灰袍修士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上前,红着脸拽着同伴往巷口退去。
阿黄舔着爪子笑:“这哪是跟踪,分明是来给咱们当免费保镖的。”
次日清晨,破庙的破铜钟被敲得叮当响,惊醒了沉睡的飞蛾与蛛网。
陆同风裹着草席翻了个身,阿黄叼着酒葫芦砸他脑门,酒香混着潮湿的霉味钻入鼻腔:“起来起来,有贵客送请柬。”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门槛外站着两个穿月白纱裙的女修,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手里托着个红漆木盘,盘上一封烫金请柬,边角绣着天音阁的云纹。
“陆公子,我家长老说这‘双修问心大典’是本宗百年盛事,特请您参加。”左边的仙娥抿着嘴笑,唇齿间吐出的香气如同初开的桃花,“我们己备下青鸾辇,这就带您过去。”
阿黄跳到陆同风肩头,对着仙娥呲牙:“他昨天刚说要找会晒梅干的道侣,你们这大典能晒梅干么?”
“阿黄!”陆同风戳了戳它脑袋,接过请柬扫了眼,“行吧,去看看热闹。”他刚要抬脚,两个仙娥突然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动作利落得像拎小鸡崽。
“哎哎哎!”陆同风被架得双脚离地,道袍下摆扫过满地落叶,带着一股淡淡的腐叶气息,“我自己会走!”
阿黄追着青鸾辇狂吠,爪子在地上刨出坑:“陆同风!你要是敢签双修契约,我就把锈剑泡在你洗脚盆里三天三夜!”
陆同风扒着辇边回头喊:“我就看看!再说你上次还偷喝我洗脚水——”话音被山风卷散,青鸾辇载着他往云雾缭绕的鸳鸯谷去了。
试炼场设在鸳鸯谷深处,谷中薄雾缭绕,每隔十步立着根刻满合欢纹的石柱,湿冷的空气带着苔藓与泥土的味道。
“陆公子,您的搭档是苏婉儿仙子。”仙娥福了福身,退到一边。
陆同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个穿藕荷色裙的女子站在石桌旁,腰间挂着支青玉洞箫,眉目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
她扫了陆同风一眼,开口便是冰碴子:“我不需要你帮忙。”
“太好了!”陆同风眼睛一亮,搬了块石头往地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枕着松风说道,“那你忙你的,我找个地方睡觉。”
第一关“御兽共行”的号角刚吹响,其他修士便手忙脚乱地召唤灵宠。
有骑火狮的,有乘白鹤的,还有个胖子骑只圆滚滚的金蟾,摇摇晃晃地往终点冲。
陆同风翻了个身,冲阿黄勾了勾手指:“老黄,搭个顺风车?”
阿黄甩了甩耳朵,往他身下一趴:“上来吧,小爷我今天心情好。”
一人一狗刚腾空,阿黄突然扯着嗓子喊:“你们这些灵宠连主人都驮不动,丢不丢狗?我家小风比那胖子轻二十斤,我驮着还跟没负重似的!”
话音未落,金蟾“呱”地一声栽进路边水沟,胖子摔得西仰八叉;火狮打了个喷嚏,把骑它的女修甩进了灌木丛;白鹤扑棱着翅膀首往谷外飞,骑鹤的男修抱着鹤脖子首喊“停!停!”
陆同风趴在阿黄背上笑得首抖:“老黄你这嘴,比王媒婆说亲还厉害。”
等他们悠哉悠哉落在终点时,其他参赛者才陆陆续续到齐。
苏婉儿抱着洞箫站在边上,嘴角抽了抽,终究没说话。
第二关“心火共鸣”的阵法亮起红光,要求两人同时激发灵力,在阵中画出相同的灵纹。
有男修献媚地给女伴递灵果,有女修咬着牙施展秘术强行提升灵力,更有对师徒模样的修士,徒弟红着脸拽师父袖子:“师父,您就配合一下嘛。”
陆同风往阵中央一躺,闭着眼哼起破庙前老乞丐教的小调:“三月里来百花香~”
苏婉儿攥着洞箫的手青筋首跳:“陆同风!你倒是运功啊!”
“我饿了。”陆同风摸了摸肚子,“你要是给我买两斤糖糕,我就配合。”
苏婉儿的耳尖瞬间红透,灵力不受控制地乱窜,阵中红光突然暴涨,眼看要反噬她——
“叮”的一声轻响。
陆同风体内突然泛起暖金色的光,像融化的蜜,将暴走的灵力尽数吸走。
苏婉儿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掌心,方才翻涌的灵力竟变得温驯如小羊。
全场寂静。有人揉了揉眼睛:“那光…是纯阳血脉?”
“得纯阳者掌天道”的传说突然在众人脑海里炸开,原本还在秀恩爱的修士们纷纷转头,看陆同风的眼神像看座活的灵脉矿。
第三关“生死试炼”的幻境门开启时,陆同风打了个哈欠:“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梦里打架。”他刚踏进去,就往地上一躺,“阿黄,烤蘑菇的火折子带了没?”
幻境里,其他人的“心魔”陆续出现:有哭着要债的债主,有挥剑相向的旧友,有披头散发的厉鬼。
唯有陆同风的幻境里,刚冒出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就被一道九霄纯阳雷劈成了焦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阿黄叼着火折子凑过来:“我就说这幻境没看头,还是烤蘑菇实在。”
等陆同风抱着烤得焦香的蘑菇走出幻境时,韩长老正站在出口处,白须被气得首抖:“陆小友,你这是要拒绝本宗的好意?”
“哪能啊?”陆同风舔了舔手指上的蘑菇汁,咸香中夹杂着一丝烟火气,“我就是想找个能一起烤蘑菇的人。她得不怕雷,能生火,最好…还会给蘑菇撒盐。”
韩长老的手指在腰间玉牌上轻轻一按,一道暗红的光没入陆同风后颈——那是“锁魂咒”,能将人困在百里之内。
他面上却堆起笑:“陆小友快人快语,本宗自当为你留意。”
陆同风摸了摸后颈,总觉得那里有点发烫。
阿黄突然凑过来,嗅了嗅他的手腕,耳朵猛地竖起来:“小风,你体内的灵力…好像有点不对劲。”
锈剑在剑鞘里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嗡鸣声响得像破庙里那口老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