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生是被工地的喧闹声吵醒的。他揉着酸胀的眼睛推开宿舍门,迎面撞上一片刺眼的闪光灯。
"就是他!"有人高喊。
十几台摄像机瞬间对准铁生。他下意识抬手遮脸,记者们却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涌来,话筒几乎戳到他脸上。
"陈先生,请问您知道自己是苏氏集团继承人吗?"
"您对母亲隐瞒身份有什么看法?"
"当年拐卖案是否另有隐情?"
铁生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母亲?继承人?这些词像外星语言一样难以理解。人群中,他看见李文拼命挤过来,手里举着一张报纸。
头条赫然印着:《豪门寻子三十年:DNA鉴定确认农民工为苏氏集团唯一继承人》。配图是苏婉容的官方照和铁生的工地背影。
"昨晚上网爆出来的!"李文凑到他耳边喊,"有人匿名发了你的DNA报告!"
铁生双腿发软,后背抵住门框才没倒下。他颤抖着摸出钱包里的红发卡,金属蝴蝶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记者们像发现新大陆般疯狂拍照:"就是这个!和苏总胸针一模一样!"
"让开!都让开!"
一群保安冲进人群,为首的正是张总监。他西装革履,表情阴沉,三两下就清出一条路:"陈先生,苏总请您立即过去。"
铁生被半推半请地塞进一辆黑色奔驰。车窗隔绝了喧嚣,张总监递来一瓶水:"别紧张,只是走个程序。"
"什么程序?"铁生声音嘶哑。
"认亲程序。"张总监扯了扯领带,"苏总准备了记者会,你只需要照着提词器念就行。"
车子驶入长安街,铁生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恍如梦中。三小时前他还是个普通农民工,现在突然成了什么"继承人"。最荒谬的是,那个在电梯里有一面之缘的优雅女士,竟可能是他亲生母亲?
国贸大厦顶层会议室挤满了记者。铁生被带进休息室,苏婉容立刻迎上来。她今天穿着素雅的灰色套装,只有胸前的蝴蝶胸针依然闪耀。
"对不起,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她声音很轻,手指微微发抖,"我本想慢慢..."
"为什么现在才找我?"铁生打断她,嗓子发紧,"二十多年..."
苏婉容眼圈红了:"你五岁那年,工地上出了事故。混乱中有人把你抱走...我找遍了全国..."她从手袋取出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你最后一张生日照。"
照片上的小男孩坐在蛋糕前,笑得见牙不见眼。铁生盯着那个陌生的自己,突然头痛欲裂——蛋糕上的奶油草莓,这个画面像钥匙般打开了记忆闸门。他确实记得那个味道,甜得发腻。
"周建国...他认识您吗?"铁生突然问。
苏婉容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他以前是...你父亲的合伙人。"
休息室门被推开,张总监探头进来:"苏总,准备好了。"
记者会像场荒诞剧。铁生机械地跟着提词器念完声明,耳边嗡嗡作响。当苏婉容哽咽着拥抱他时,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却感觉不到一丝血脉相连的温暖。
"有问题请咨询公关部。"张总监匆匆结束了记者会。
铁生被带到一间豪华办公室。落地窗外,北京城尽收眼底。苏婉容给他倒了杯茶:"你需要时间适应。先搬来和我住吧,工地太乱了。"
"我要见周建国。"铁生突然说。
茶杯在苏婉容手中晃了一下:"现在不合适..."
"就今天。"铁生站起来,"不然我哪儿也不去。"
看守所探视室里,周建国看起来老了十岁。见到铁生,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警惕地看了眼旁边的警察。
"师傅..."铁生嗓子发堵。
周建国摇摇头,用指尖在桌面写了几个字:有人设局。
铁生心跳加速:"您认识苏婉容?"
老人的手指颤抖着画了个圈,又在中间点了点——是他们工地的代号!然后他压低声音:"你母亲...不是抛弃你...二十年前那场事故..."
"时间到了!"警察打断道。
周建国被带走前,突然抓住铁生的手:"床板下...图纸..."话没说完就被拽走了。
回程车上,铁生一言不发。张总监从后视镜看他:"周建国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铁生望向窗外。
"陈先生,"张总监的声音突然冷了八度,"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你现在身份不同,要懂得取舍。"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让铁生后背发凉。他忽然想起什么:"能去趟工地吗?拿点东西。"
张总监看了看表:"半小时。"
工地因为上午的骚乱己经停工。铁生走进空荡荡的宿舍,掀开床板——下面用胶带粘着个牛皮纸袋。他刚拿出来,手机响了。
"铁生?"是小满,声音带着哭腔,"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还好吗?"
"我..."铁生不知从何说起,"晚上见面聊好吗?老地方,七点。"
挂掉电话,他打开纸袋。里面是套泛黄的施工图,标题写着"临江商贸中心,1998"。铁生翻到最后一页,赫然看见设计人签名:陈志远、周建国。
陈志远?铁生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名字他见过——在养父的退伍证上,陈建国原名陈志远,退伍后改了名。
图纸边缘有行小字:"立柱配筋不足,必塌!"墨迹新鲜,像是周建国最近写的。
铁生正想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慌忙把图纸塞进衣服里。张总监探头进来:"好了吗?苏总等急了。"
苏婉容的公寓大得让人窒息。铁生坐在真皮沙发上,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晚餐精致得不像食物,每道菜都配有专属刀叉。他笨拙地摆弄着餐具,苏婉容温柔地示范:"这样拿..."
"我想知道当年的事。"铁生放下刀叉,"全部。"
苏婉容叹了口气:"你父亲陈志远和周建国是战友,退伍后合伙开了建筑公司。1998年临江商贸中心项目,有人篡改了施工图...立柱倒塌时,你父亲为了救工人...而你就在现场..."
"谁篡改了图纸?"铁生握紧拳头。
"不知道。"苏婉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调查结果是计算错误,但你父亲从不犯这种错..."
突然,门铃响了。张总监快步走去开门,回来时脸色异常难看:"苏总,警察找陈先生。"
两名警察站在门口:"陈铁生,你涉嫌商业间谍罪,请配合调查。"
铁生愣住了:"什么罪?"
"华建集团举报你窃取商业机密。"警察亮出手铐,"证据确凿。"
苏婉容猛地站起来:"荒唐!我儿子今天才..."
"抱歉苏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为首的警察面无表情,"我们只是执行公务。"
铁生被带走时,看见张总监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警车驶离公寓,他透过车窗看见苏婉容追出来的身影,那么小,那么无力。
审讯室里,警察展示了"证据"——铁生电脑里的华建项目文件和银行账户里一笔五万元的转账记录。
"有人栽赃!"铁生怒吼,"我从来没见过这些!"
"那这个呢?"警察推过来一张照片——铁生与赵明在咖啡厅"密会"的画面。
铁生浑身发冷。那是两周前,赵明突然约他"道歉",他根本没答应见面!照片明显是PS的。
"我要打电话。"铁生说。
电话打给小满,却转入了语音信箱。铁生看了看墙上的钟——晚上八点半,他们约好七点见面。小满一定等急了...
第二天,铁生被正式批捕的消息上了新闻。看守所的电视里,记者正在采访华建集团发言人:"这种商业间谍行为严重破坏行业秩序..."
同屋的犯人凑过来:"哟,这不是那个豪门少爷吗?怎么,妈不要你了?"
铁生蜷缩在硬板床上,手指摸到缝在衣角里的图纸——幸好警察没发现。黑暗中,他想起周建国的警告,想起张总监诡异的笑容,想起苏婉容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一切像张精心编织的网,而他就是那只自投罗网的飞虫。
他不知道,此刻的林小满正站在看守所门外,手里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