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床板硬得像水泥地。陈铁生蜷缩在上面，盯着墙上的污渍发呆。入狱第七天，他己经学会分辨走廊里每个狱警的脚步声——沉重的那个爱吃蒜，会偷偷多给他半个馒头；轻快的那个刚当爸爸，有时塞给他一块糖。
"0375，有人探视！"
铁生一个激灵坐起来。会是苏婉容吗？或者...小满？
探视室里坐着的却是个陌生男人，西装革履，面前摊着文件夹。"陈先生，我是苏总委托的律师，赵明远。"
不是小满。铁生压下失望，在对面坐下。
"案件比想象的复杂。"赵律师推来一份文件，"华建提供的证据很完整，包括监控录像和财务记录。"
铁生扫了眼所谓的"证据"，手指突然停在其中一页："这钢筋型号不对。"
"什么？"
"华建宣称被盗的是HRB400钢筋，但他们去年就改用HRB500了。"铁生指着材料明细，"这是基本常识，他们连造假都不用心。"
赵律师眼睛一亮，迅速记下这点。接着他压低声音："周建国三天前去世了。心脏病。"
铁生耳边嗡的一声，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那个教他看图纸、带他闯深圳的老人，就这么没了？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周建国说的"床板下图纸"，想起老人粗糙的大手拍在他肩上的重量...
"他留给你这个。"赵律师从公文包取出个生锈的铁盒，"通过狱警辗转送出来的。"
铁生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周建国和另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勾肩搭笑，中间站着个扎马尾的姑娘，手里抱着个婴儿。铁生翻过照片，背面写着"1983年夏，永远的一家人"，落款"志远、婉容"。
那个军人，是他的父亲？
盒子里还有张便条，字迹歪斜，像是仓促写就："临江事故非意外，钢筋被换，证据在..."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了。
"苏总正在动用一切关系。"赵律师的话把铁生拉回现实，"但对方背景很深..."
"我要见林小满。"铁生突然说。
赵律师面露难色："她不是首系亲属..."
"告诉她..."铁生攥紧铁盒，"河边柳树下。"
三天后，铁生被派到监狱工厂劳动。这是个昏暗的仓库，二十多个犯人正在组装五金件。铁生被分到最累的冲压组，每天工作十小时，手上很快磨出血泡。
"新来的？"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凑过来，"听说你是工程师？"
铁生警惕地点点头。
"那帮我们看看这个。"壮汉拽着他来到一台老旧的冲床前，"总卡壳。"
铁生检查了机器，发现是模具定位销磨损导致的。他用废料做了个垫片，机器立刻运转如初。壮汉咧嘴笑了："有两下子。"
这个小小的技术改良让铁生获得了"优待"——他被调到相对轻松的质检岗，还分到了额外的肥皂。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接触金属边角料的机会。
夜深人静时，铁生用废铁丝拗造型。先是简单的立方体，后来是复杂的桥梁，最后是一只展翅的蝴蝶——仿照红发卡的样式。同监舍的犯人看得入迷，有人用香烟跟他换作品。
"0375，狱长找你！"
铁生忐忑地走进办公室。胖狱长桌上摆着他做的铁丝蝴蝶："手艺不错。"
铁生绷紧身体，等待处罚。
"我女儿看了很喜欢。"狱长推过来一盒新铁丝，"给她做个埃菲尔铁塔，行吗？"
就这样，铁生成了监狱的"手工达人"。狱警们私下找他做各种模型，报酬是额外的食物或报纸。通过这些零碎信息，他拼凑出外界情况——苏婉容的申诉被多次驳回；华建集团正在竞标国家重点工程；张总监升任了苏氏集团总经理...
一个月后的探视日，赵律师带来了意外消息："林小满找到了关键证人！华建前材料员愿意作证栽赃。"
铁生心跳加速："她怎么做到的？"
"那姑娘..."赵律师摇摇头，"她在华建门口蹲了半个月，跟着材料员回家，被当成粉丝跟踪报了警。警局里她嚎啕大哭说出实情，打动了那个材料员。"
铁生眼前浮现小满倔强的脸，胸口一阵发烫。
"还有这个。"赵律师推过来一个小铁盒，"她说你认得。"
是当年他们埋在河边的饼干盒！铁生打开它，里面除了泛黄的纸条，多了张崭新的："我的新愿望是成为陈太太。"字迹工整，像是一笔一画认真写的。
铁生把纸条贴在胸口，第一次在狱中落泪。
转机来得突然。某天铁生被叫到会客室，来的竟是苏婉容。她瘦了一圈，眼睛红肿，但依然优雅。两人隔着一米宽的桌子，中间站着个狱警。
"证据链己经松动。"苏婉容声音很轻，"那个材料员交代了张德彪参与栽赃。"
张德彪？铁生想起工地上的钢筋组长，那个曾威胁过他的男人。一切都连起来了——张德彪是张总监的堂弟！
"周建国的死..."苏婉容突然哽咽，"不是自然..."
狱警咳嗽了一声。苏婉容迅速擦掉眼泪，推过来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你父亲最爱看的。"
回到监舍，铁生翻开书，扉页上粘着张微型存储卡。借劳动时路过办公室的机会，他偷偷把卡塞给了那个爱给他糖的年轻狱警。
三天后，赵律师带来了爆炸性消息——存储卡里是张总监与华建高层的密会录音，明确提到要"处理掉周建国"和"让那小子背锅"。更关键的是，他们提到了"临江旧事"，证实当年事故是蓄意谋杀！
"案子要重审了！"赵律师难掩兴奋，"但还有个问题——录音不能首接作为证据，需要原始载体。"
铁生想起苏婉容给他的书。当晚，他拆开书脊，果然发现嵌着个微型录音器，伪装成书签的样子。但怎么送出去呢？
机会出现在劳动时。监狱突然停电，混乱中铁生把录音器塞给了来取铁塔模型的狱警女儿："交给你爸爸，说0375给的。"
他赌对了。第二天，胖狱长亲自来提审他，关上门后却说："我弟弟在检察院。那个录音...很重要。"
铁生不知道的是，外界己经天翻地覆。录音内容被媒体曝光，华建股价暴跌；张总监试图出境时在机场被捕；苏婉容召开记者会，公开指控二十年前的谋杀案...
第二十五天，铁生被叫到会见室。来的除了赵律师，还有个小满。她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眼睛却亮得惊人。
"证据确凿，明天开庭！"小满隔着玻璃喊，"你会没事的！"
铁生把手贴在玻璃上，小满也贴上来。虽然感受不到温度，但他仿佛触摸到了阳光。
开庭前夜，铁生梦见周建国。老人站在阳光里，身旁是个穿军装的男人。"爹..."铁生下意识喊道。军人笑了，拍拍周建国的肩，两人一起向他挥手告别。
铁生惊醒时，枕边湿了一片。晨光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金色。今天，他将走出黑暗，面对真正的战场。
他不知道，法庭上等待他的不仅是无罪释放，还有一个关于身份的震撼真相——当年的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一场针对他父亲的精心谋杀，原因与一项足以改变建筑行业的专利技术有关...
而那个总对他微笑的年轻狱警，胸前别着的警号数字，恰好与铁生父亲当年的部队番号相同，这绝非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