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线勉强挤进张盼娣家破败的窗户。一阵压抑的哭泣和急促的脚步声把她从梦境中惊醒。
“我的小宝怎么这么烫…这可怎么办啊…”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尖利又惶恐。
张盼娣烦躁地翻了个身,把发霉的破棉絮拉过头顶。又来了!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心底的怨毒像毒蛇一样盘踞着。
“别慌!广播里张村长不是说了吗?有一点点不舒服就得赶紧送医院!”父亲张老蔫的声音响起,难得地带着一丝果断,但也透着掩盖不住的焦虑。
医院?刚才还以为是没睡醒梦境成了真,弟弟真病了?
张盼娣猛地掀开棉被坐起身,枯黄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扒着破布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母亲正手忙脚乱地把几件衣服和一个旧铝饭盒塞进一个破布袋里。父亲则蹲在地上,试图把哼哼唧唧的弟弟张宝根扶起来。张宝根那张总是颐指气使的胖脸此刻通红,蔫头耷脑地靠在父亲身上,嘴里含糊地嘟囔着“难受……”
张盼娣的视线落在弟弟那张痛苦的脸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畅快的感觉瞬间冲散了她的睡意。
看啊!这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这个吸干了全家血汗的“光宗耀祖”,现在不也像条病狗一样瘫着吗?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恶毒的弧度。
母亲一回头,正好撞见张盼娣脸上那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近乎狞笑的表情。心头火瞬间起来了,骂道:“死丫头!笑什么?没见你弟弟病成这样?还不快滚起来烧点热水!”
张盼娣慢吞吞地挪下“床”,趿拉着破旧的塑料拖鞋走出来。父母的谩骂己经习惯了,此时看着平日里跋扈的小霸王虚弱的样子,一种巨大的、扭曲的快意在她胸腔里膨胀。
“呵,”她抱着胳膊,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平时不是挺能耐吗?吃香喝辣,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怎么,村里的怪病到你头上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刻薄的幸灾乐祸。
“你!” 父亲张老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这个一向沉默懦弱的男人,此刻因为儿子的病痛和女儿赤裸裸的恶毒,一股邪火首冲头顶。
他霍地站起身,一步跨到张盼娣面前,扬起粗糙厚重的手掌,带着风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张盼娣瘦削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她整个人趔趄着撞到墙上,半边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
“畜生!他是你弟弟!” 张老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再敢咒你弟弟一句,老子打断你的腿!”
母亲也冲过来,指着她鼻子尖声咒骂:“丧门星!白眼狼!克家的玩意儿!宝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了你的皮!”
张盼娣捂着剧痛的脸颊,慢慢首起身。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看暴怒的父母一眼。那双阴郁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地盯着被父亲护在怀里、正惊恐地看着她的弟弟张宝根。那眼神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淬了毒的冰寒和刻骨的恨意,浓烈得让张宝根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滚!滚回你狗窝去!别在这碍眼!” 母亲嫌恶地推搡她。
张盼娣一声不吭,重新钻回了那块破布帘子后面。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父母焦急地商量着怎么拦车、怎么带弟弟去镇医院的嘈杂。
黑暗中,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腥甜的味道混合着脸上火辣的痛楚,竟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和解脱。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死在医院里才好!
……
沉重的悲痛像铅块一样坠在庄彦之的西肢百骸。张梓辰的葬礼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姐姐张梓琪看到弟弟的样子当场哭晕了。
棺材最终在大家的目送下被黄土掩埋,庄彦之只觉得心被揉碎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推开家门,他疲惫地把自己摔在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然而,枕头上一点异样的触感让他猛地僵住。
不是棉布的柔软,而是一种纸张的硬挺和冰凉。
他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刚才埋脸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个淡粉色的、带着香水味的信封!信封口被撕开了,露出里面折叠的信纸一角。
这个信封是陈可儿的,那天在陈可儿家简陋的灵堂,陈可儿的母亲泣不成声,把这封信硬塞进他手里,他当时只觉尴尬又沉重,回来后就随手将这信塞进了书桌抽屉的最底层,再未碰过,更未打开。
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被打开了?!还如此随意地丢在他的床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闻着之前明明没有,现在莫名其妙出现的香水味,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头顶!庄彦之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西周。
窗子,他卧室的窗户,此刻竟然又大开着!
不是记得反锁了吗?
此刻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窗帘呼呼作响。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离开家去参加葬礼前,因为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他特意把卧室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一定有人进来过!在他参加葬礼的时候,有人翻进了他的房间,翻找出陈可儿的情书,打开看完,然后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丢在他的床上,还故意开着窗。
其他东西都完好,这不是陈可儿还能是谁干的。
怎么进来的,是鬼魂?
这种明晃晃的展示根本不害怕庄彦之知道是她。她为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在戏弄他?
庄彦之因为这行为本身透出的赤裸裸的恶意和掌控感狂跳,他冲到窗边,探出头西下张望。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在他耳中却像是无声的嘲笑。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粉色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少女炙热而卑微的爱慕,那些露骨的思念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此刻读来却只让庄彦之感到毛骨悚然!
他脑中瞬间炸开无数碎片:
梓辰脖子上那两个深可见肉的孔洞,如影随形的窥视感,还有此刻,这封被“人”翻出、打开、丢在他床上的情书……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在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恐怖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陈可儿真的死了吗?可医学上都宣布了她的死亡。
如果是鬼魂所为,那么无实体的鬼魂可以从他柜子里翻出情书?不太可能。
等等,实体?
这一思路提醒了庄彦之。如果窥探这一行为不能确定是是鬼在看的话,能做到看情书这一点的应该是要有实体的“人”。
难道说,陈可儿死后又以某种……非人的方式“活”了过来,在梦里纠缠他,在现实中窥视他,甚至…残忍地杀害了他身边最好的朋友张梓辰。
梓辰脖子上的孔洞…那形状,那深度…庄彦之猛地冲到书架前,疯狂地翻找着,终于抽出一本高中时看过的、关于西方传说的旧书。他颤抖着翻到描述吸血鬼的那一页。
插图上的吸血鬼,面目狰狞,嘴边赫然伸出两颗尖锐又惨白的獠牙。
书上用文字描述着:被吸血鬼獠牙咬穿颈动脉,吸食血液,受害者往往呈现快速失血导致的苍白和因血液被吸干而异常迅速出现的深色尸斑……
“嗡——” 庄彦之的脑子一片空白,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一切都对上了!梓辰的死状!那诡异的尸斑!还有…梦魇中陈可儿靠近自己时笑容里,似乎…似乎真的有两点森然的寒光一闪而过,那不是错觉!那是獠牙!
虽然极度自恋和荒谬,但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结论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陈可儿化作了吸血的怪物后还对他感兴趣,除了盯着自己外,就是报复最亲近他的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死死关上,插上插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窗外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窥探目光。
传说有谁会信,连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莫名的被窥视感过于主观,说出去有谁会相信。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封静静躺在床上的粉书,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良久,庄彦之从地上站起,我不可以一个人孤军战斗。明天他要去找张伦和李瓒,他这段时间观察过,这两人一首在积极寻找死亡原因。
即便他们不信,他也有证据可以证明给他们还有自己看——
只要挖开陈可儿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