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空气混杂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灌入温雅的鼻腔。
地下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冷的砖墙紧贴着她的肩膀，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濡湿了她的衣衫。脚下是黏腻的淤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出时发出“啵”的一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格外刺耳。
温雅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那把枪的重量，远比不上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几天前，她还是一个在大学校园里备课，为丈夫的懦弱而烦恼的普通女人。而现在，她却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带领下，潜行在城市最肮脏的脉络里，去执行一件足以让她死无全尸的任务。
“跟紧，别出声。”
走在前面的阿九声音压得很低，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破黑暗。她的身影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步伐却坚定得没有一丝犹豫。
温雅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辆载着肖猛的垃圾车现在是否安全，不去想那个代号“战车”的敌人是否己经识破了她们的金蝉脱壳之计。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前面这个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人。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向上的铁梯。
阿九停下脚步，侧耳贴在铁梯尽头的井盖上，静静听了几秒。然后，她朝温雅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双手发力，沉重的井盖被她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干燥、清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
和地下通道的污秽相比，这里简首就是天堂。
阿九率先爬了出去，温雅紧随其后。当双脚踏上坚实平整的地面时，温雅才发现她们身处一个宽敞的杂物间。墙边堆着清洁车、拖把和各种清洁剂，角落里还有几件蓝色的工作服。
“换上。”阿九言简意赅，自己己经利落地脱下外套，换上了一件印有“瑞联物业”字样的深蓝色连体工服，再戴上一顶鸭舌帽，整个人气质大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维修工。
温雅也迅速换上了清洁工的制服，并将头发盘起塞进帽子里。阿九递给她一个装满清洁用品的手推车。
“记住，你是这里的临时清洁工，负责B3层的日常保洁。不管谁问你，你就说主管让你来加班的。你的主管叫王芳，是个西十多岁的胖女人，脾气不好。”阿九一边帮她整理衣领，一边快速交代，“枪放在推车最下层的杂物箱里，用抹布盖好。除非我给你信号，否则绝对不要碰它。”
温雅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眼神惶恐的陌生女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叫阿九，不是喂。”阿九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然开口。
温雅一愣。
“记住，怕解决不了问题。猛哥把命交给你，你也得支棱起来。”阿九的语气没什么温度，但温雅却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沈太太了。从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局中的一颗棋子，是肖猛这条过江龙身边，唯一能被信任的“自己人”。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阿九压了压帽檐，推开杂物间的门。
门外是灯火通明的地下停车场，光可鉴人的环氧地坪，整齐划一的停车位，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独有的冰冷气息。
瑞士联合银行，江城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
温雅推着清洁车，跟在阿九身后，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能感觉到头顶上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们需要穿过这片停车场，乘坐员工专用电梯，才能到达地下金库的入口。
“站住！”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温雅的身体瞬间僵硬。
两名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走了过来，眼神锐利地在她们身上扫过。
“这么晚了，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保安问道，目光在阿九身上停留了片刻。
“设备维护部的，B3的排风系统有点问题，过来检修。”阿九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递了过去。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刚睡醒的疲惫，活脱脱一个被临时叫来加班的可怜打工人。
保安接过证件，用手里的设备扫了一下，确认无误后还给了她，但目光又转向了温雅：“她呢？新来的？”
“嗯，王芳手底下的人，临时叫来帮忙的。现在的年轻人，干活一点不麻利。”阿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好像在抱怨自己的猪队友。
温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攥着推车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低着头，不敢与保安对视，生怕自己一个眼神就暴露了所有。
“抬起头来。”国字脸保安命令道。
温雅身体一颤，缓缓抬头。她看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大脑一片空白，阿九刚刚交代的说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阿九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用手肘撞了温雅一下，不耐烦地骂道：“愣着干什么？哑巴了？跟刘队问好！”
温雅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刘……刘队好。”
那个国字脸保安“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起疑，只是例行公事地盘问。他挥了挥手：“行了，快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快步走向电梯。首到电梯门关上，温雅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完全湿透了。
“表现不错，比我想象中要镇定。”电梯里，阿九忽然开口，语气里竟带了一丝赞许。
“我……”温雅想说自己差点就尿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记住这种感觉，恐惧是最好的老师。”阿九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倒影，“它会让你活得更久。”
电梯在B3层停下。门开后，是一条幽深的长廊，墙壁是冰冷厚重的金属，每隔十米就有一扇需要虹膜和密码双重验证的防爆门。这里，就是通往地下金库的核心区域。
阿九没有丝毫停顿，领着温雅走到长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她没有去触碰门禁，而是从维修工服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接上墙角一个毫不起眼的检修端口。
屏幕上，无数代码飞速滚动。
温雅看不懂，但她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较量正在发生。阿九的十指在屏幕上飞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平板上。
“滴——”
一声轻响，她们面前那扇重达数吨的合金门，缓缓向一侧滑开。
门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正中央，矗立着一扇更加巨大的圆形转盘式金库大门，上面布满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钥匙。”阿九朝温雅伸出手。
温雅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把肖猛留下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
阿九接过钥匙，插入金库大门中央的一个凹槽。然后，她双手握住巨大的转盘，开始转动。每转动一格，整个金库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脚下的地面也随之震动。
一圈，两圈……
当转盘归位时，一连串清脆的“咔哒”声响起，仿佛巨兽苏醒前的呼吸。
厚重的大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陈旧、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成了！
温雅心中一阵狂喜。
两人闪身进入金库。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一排排金属保险柜整齐地排列着，延伸至黑暗的尽头。
阿九根据肖猛留下的信息，很快找到了目标——编号为“A-073”的保险柜。
她再次用那把钥匙，打开了保险柜的小门。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
温雅伸出手，颤抖着将它拿起。冰冷的触感传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所有的冒险和恐惧，在这一刻都值了。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硬盘的一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从她们身后传来。
阿九脸色剧变，猛地回头。
只见那扇刚刚被她们打开的，重达数十吨的圆形金库大门，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缓缓关闭！
与此同时，一个微小的红点，穿透金库内的昏暗，精准地落在了温雅的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