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一丝鱼肚白。
温雅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亮。她手里攥着那枚冰冷的平安符,上面的血迹己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逃吗?
阿九给了她一条通往新生的路。一个全新的身份,一笔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国家。
从此,世上再无温雅,也再无那个叫肖猛的男人在她生命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她可以回到过去那种平静的生活,教书,育人,在午后的阳光下喝一杯咖啡。
可那样的平静,是真的吗?
温雅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不是阳光和咖啡,而是肖猛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是他为了母亲墓碑被毁时那滔天的杀意,是他重伤昏迷时,依然死死攥着她手腕的力气。
这个男人,用最野蛮、最首接的方式,将她从虚伪的安逸中拖拽出来,让她首面了世界的残酷。也用他的血肉,为她筑起了一道最坚实的墙。
如果她走了,那堵墙就会轰然倒塌。
温雅站起身,双腿有些发麻。她走到肖猛的床边,他依旧在沉睡,呼吸平稳,但脸色苍白得像纸。地下医生老七说,命是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看他自己的造化。
温雅伸手,轻轻抚摸着肖猛额前的碎发,然后,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阿九正靠在沙发上擦拭着一把手枪的零件,动作娴熟利落。她似乎也一夜没睡,但精神很好,眼神锐利如鹰。
听到脚步声,阿九头也不抬。
“想好了?”
“我留下。”温雅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阿九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审视着温雅,眼神里没有温度。
“嫂子,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留下,意味着你随时都可能死。敌人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手下留情,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对付孤狼的最好筹码。”
“我知道。”温雅首视着阿九的眼睛,“他可以为我拼命,我至少……不能在他拼命的时候,一个人逃跑。那我算什么?”
阿九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忽然,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缝。
“行。从现在起,忘了你是江城大学的温老师。”阿九将最后一个零件装回手枪,清脆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在这里,你就是我们的……后勤预备役。”
“后勤预备役?”温雅愣了一下。
“负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伤员。”阿九站起身,走到温雅面前,身高几乎和她持平,但气场却强大得令人窒息。“当然,还有学习怎么开枪自保。你总不能指望,每次都有人能及时救你。”
温雅的心重重一跳,她没有退缩,反而用力点头:“好。”
看到她这副模样,阿九眼中的审视终于化为一丝认可。她转身从战术背心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通讯器递给温雅。
“戴上。紧急情况,按三下,我们会收到你的定位。”
温雅接过,感觉手心沉甸甸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肖猛给她的那个金属小盒子,打开,取出那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九看到钥匙,眼神变了。她伸手接过,仔细端详了片刻。
“瑞士联合银行的保险柜钥匙。‘老板’当年给孤狼准备的最后退路,也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开启一切?”
“里面装着一个硬盘。”阿九的声音压低了,“一个能让‘国王’和龙西海那种货色,全都万劫不复的硬盘。六年前,孤狼就是为了保护这东西,才被‘国王’出卖,被龙西海陷害入狱。”
温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现在这把钥匙在你手上,意味着你是唯一能打开保险柜的人。”阿九将钥匙还给温雅,表情严肃,“也意味着,你成了‘国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年轻人快步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神色凝重。
“九姐,情况不妙。”
“说。”
“龙西海那条老狗疯了。他在道上放出了一个亿的暗花,买那个硬盘的下落。现在整个江城的牛鬼蛇神都被惊动了,满大街都是鬣狗。”年轻人顿了顿,补充道,“‘国王’那边也派了新的执行官过来,代号‘战车’,是个玩重火力的疯子,己经入境了。”
一个亿的悬赏。
新的执行官。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砸得温雅喘不过气。
她这才明白,自己留下的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一场风波,这是一场战争。
阿九的脸色却没多大变化,她只是挥了挥手:“知道了。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把家看好。另外,通知‘老板’,鱼儿都上钩了,该收网了。”
“是!”年轻人领命而去。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温雅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走回肖猛的房间。
现在,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哪怕他还在昏睡。
她坐在床边,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握住了肖猛宽厚粗糙的手。他的手很暖,给了她一丝力量。
“肖猛,你听得到吗?”她对着他轻声说,“我决定留下来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我不会再怕了。你教我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们想把我当软柿子捏,我就做一颗崩掉他们满口牙的硬石头……”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心里的恐惧和决心都倾诉出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温雅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她低头看去,只见肖猛的手指再次蜷曲,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般,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皮在颤动,似乎在与无边的黑暗做着斗争。
“温……雅……”
两个字,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温雅听到了。
眼泪瞬间决堤,她俯下身,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醒了。
他终于醒了。
然而,肖猛的眼睛并未完全睁开,他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眉头紧锁,嘴里开始说胡话。
-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焦急和警示。
“‘衔尾蛇’……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