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茶寮时，苏挽棠己在案前坐了半个时辰。
竹匣搁在膝头，小桃昨晚的记录被她翻得边角微卷，墨迹里的茉莉香混着新茶的清苦，在鼻尖若有若无地飘。
“秋荷，茶会时低头七次，前三次在端妃说话时，后西次在花影递帕子的当口。”她指尖停在小桃歪扭的字迹上，记忆里那个捧着炭盆的身影突然清晰——秋荷发顶的海棠瓣落下时，她分明瞥见对方藏在广袖里的手紧了紧，半块茉莉千层酥被捏得不成形状。
更蹊跷的是蜜饯。
苏挽棠摸出袖中一个油纸包，是她昨夜从茶会残席里捡回的山楂球。
指尖捻开一颗，果肉泛着不自然的暗黄，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检测到苦丁叶粉，含量0.3%，可引发轻微脘腹不适。”
“小桃。”她唤了一声，正蹲在灶前添柴的小桃立刻首起腰，额角沾着灶灰，“把昨日剩下的蜜饯全收进瓷坛，封蜡。再去账房拿销毁记录，就说这批蜜饯霉变了。”
“霉变？可昨日还好好的......”小桃捧着空木盘的手顿住，见苏挽棠盯着炭盆里未燃尽的海棠枝，眼底像压着团火，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应了声“是”，转身时木盘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
苏挽棠捏着那颗山楂球走到窗边。
宫墙下的老槐树正落着新芽，绿芜的身影从树影里钻出来时，她立刻迎了出去。
“苏厨娘。”绿芜行了个礼，袖中滑出个锦袋，“娘娘说您要的消息，都在这儿了。”
锦袋里是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秋荷的来历写得清楚：原是周玉娘身边二等侍女，半月前被“拨来御膳司学习”。
苏挽棠把纸团成碎屑，看它们顺着风飘进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开，像极了周玉娘藏在笑意里的算盘。
日头偏西时，秋荷来取茶具。
她穿着半旧的月白衫子，发间的海棠瓣换成了素绢花，见苏挽棠从食盒里端出杏仁茯苓糕，脚步明显顿了顿。
“昨日瞧你吃得少，许是胃寒。”苏挽棠将青瓷碟往她跟前推了推，指尖沾着的糕粉簌簌落在案上，“这糕加了茯苓，最是养脾胃。”
秋荷的喉结动了动。
她盯着那碟糕，目光扫过苏挽棠腕间的银镯——那是御膳司三等厨娘的标配，却被她擦得比新的还亮。
“谢苏厨娘。”她终于伸手，指腹触到碟底时，苏挽棠分明看见她缩了一下，像被烫着了。
月上柳梢头时，周玉娘的偏殿里烛火摇晃。
秋荷跪在青石板上，额角渗着汗：“苏挽棠昨日拉拢端妃、花影...怕是要结党。”她话音未落，下腹突然绞着疼，手死死抠住地砖缝，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贱蹄子装什么！”周玉娘的护甲刮过她的脸，却在看见她额上的冷汗时变了脸色，“传医正！快传医正！”
与此同时，茶寮里的苏挽棠正借着月光翻账册。
她从夹层里抽出真正的配料单，换上周玉娘安插在御膳司的小太监送来的假方子，末了在“杏仁茯苓糕”一栏添了行小字：“秋荷擅改配比，致食客不适。”墨迹未干，她对着窗外的宫灯吹了吹，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膳司的通报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秋荷因私改膳食，贬去浣衣局！”小桃攥着扫帚冲进来时，苏挽棠正往蒸笼里码桂花米糕，指尖沾着的面粉落在笼布上，像撒了层薄霜。
“姐姐早知道她是细作？”小桃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苏挽棠没说话，她望着灶上蒸腾的热气，看它们模糊了窗纸上的晨光。
等雾气散了些，她才用帕子擦了擦手，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有些人，终究要学会闭嘴。”
话音刚落，绿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厨娘，端妃娘娘差奴婢送东西来。”苏挽棠转身时，就见绿芜手里托着枚绣着梅花的香囊，绣线在晨光里泛着蜜色，隐约能看见里面叠着张纸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