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研究员皱着眉，看着水舱里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鱼，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
旁边的魔法研究员瞥他一眼，淡淡回道：“确实是三岁，按人鱼族的身体发育来看，她的鳞片厚度和骨骼密度都在标准区间。但人鱼寿命极长，这个阶段相当于人类的一两个月大。”
记录员一愣：“那岂不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比新生儿稍大一点点，但也大不了多少。”魔法研究员目光落在玻璃水舱中，声音放轻了些，“非常脆弱，对温度、声音、甚至情绪的感知都极其敏感。若不是我恰好途经那片潮涌区域，她早在漩涡里死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孩子身上。
玻璃罩内，阿景正无助地在水中浮浮沉沉地抽噎，小小的鱼尾断断续续地抽动着，银白色的鳞片在水光中泛着淡淡冷光，眼泪和水泡一起从眼角升起，脸蛋软软的、眼睫浓密，鼻尖红扑扑，哭起来的模样就像小洋娃娃。
过分漂亮。
哪怕是只三岁的小人鱼，哪怕哭得哽咽发抖，也依然漂亮精致得不像话。
记录员一时看呆了，忍不住感叹：“人鱼族还真是美丽……我见过几次人鱼幼体，但像她这么漂亮的，真的头一回。”
“人鱼本就少见，”魔法研究员说着，目光依旧停在阿景身上，低声道，“她的血统恐怕不止纯粹人鱼那么简单。”
记录员听了皱了皱眉：“你是说…？”
“暂且未知。”
玻璃罩里的哭声没有停。
阿景哭得已经有些打嗝了，小小一团在水里飘着，小手攥成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不敢离开这安全的半径半步。
她不记得任何事情。
可她有本能。
她只知道，这里不是家。
不是她熟悉的味道，也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
没有温热的怀抱，没有早晨熟悉的声音叫她起床，也没有那杯总是会被温热好的牛奶。没有人说“阿景，吃饭啦”，也没有人轻轻揉她的头发，告诉她“没事的，爸爸在”。
她只知道自己害怕、孤单、冷。
脑海里空荡荡的。
可她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无法控制，甚至连“说”都不会，只能靠眼泪、靠抽噎、靠不停拍打水面去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她要爸爸。
她想回家。
她不知道家是什么，但她想找一个能抱她的人。
“……哭得太久对她身体不好。”魔法研究员微微皱眉，“她现在血糖太低，呼吸有些紊乱，我们得先哄住她。”
“要喂她点什么吗？”
“试试这个。”
魔法研究员从身后拉开一只储物袋，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装着浅色的小鱼干。
“这是我前天在黑市换的，专供人鱼族的小零食，味道不重，富含海洋蛋白和魔力粒子，能安神，幼鱼通常会喜欢。”
他解开罐子，捻出一片细细的鱼干，顺着玻璃罩旁的投食口慢慢递过去。
阿景此刻正打着小嗝，满脸泪花，忽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脑袋轻轻转了转，眼神还带着点迷糊和委屈。
“喂，小家伙，这个好吃的。”研究员语气软了点，像是哄小动物似的。
鱼干浮在水面，慢慢漂到她身边。
阿景偏头看了一眼。
那股味道……和她想要的完全不一样。
她嗅了嗅，然后小脸一皱，眼睛红得发亮，啪的一下，奶力十足地一把拍开那块鱼干。
她嘴里发出一点“呜咿”的哽咽声，小嘴一抖，眼泪又涌上来了。
研究员：“……”
记录员：“……她是不是不喜欢鱼干？”
“不仅不喜欢，看起来还很讨厌的样子。”
魔法研究员有些头痛地捂了捂额角：“她现在情绪高度不稳定，有强烈的依恋需求，但缺乏目标依附物。她想要某种‘熟悉感’，但这片区域对她而言全是陌生。”
“她现在的认知能力还不到婴儿期的三分之一，语言系统尚未激活，所以你再跟她讲什么她根本听不懂。”他顿了顿，低声补了一句。
“……”
记录员怔住。
这一瞬间，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
“那不就是……”记录员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水舱，“我们两个，要当奶爸？”
这句话一出口，实验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魔法研究员揉了揉眉心，语气复杂：“……你说得没错。”
他原本是负责深海魔力流动规律研究的，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知道有一天会和一个档案记录员一起，在这个远离都市的研究分部里，面对一个三岁还不到的人鱼宝宝。
而且还是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鱼干都不肯吃的小人鱼。
“她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魔法研究员终于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我们这儿没有照顾幼体的条件，也没有专门的魔力稳定辅助设备。”
“那你打算？”
“上报学院。”他做出决定，“魔法学院有专门的治疗师和魔力协调师，还有抚养魔导所，那边资源齐备，能确保她健康成长。”
“你觉得他们会接受？”记录员迟疑道，“人鱼族如今极其稀少，尤其是这种血统不明的……会不会被当成某种研究样本？”
“不会。”魔法研究员语气斩钉截铁，“我亲自送过去，并附上建议处理等级。如果谁敢动她，我就直接向上级申诉。”
他顿了顿，望向玻璃罩中，轻声道：“她不是研究材料，是稀有的人鱼幼崽，海洋里的奇迹。”
夜晚来临前，阿景终于哭累了。
小小一团蜷在水舱一角，尾巴绕着身体圈起，像只漂浮在深海中的银色贝壳。眼睫毛湿湿地贴着眼皮，脸颊上还残留着哭红的痕迹。
她的呼吸很轻，浮浮沉沉地飘在水面，水光从天花板上映下来，落在她的额发与鱼鳞上，泛起一道淡淡的亮光。
研究员没再离开。
他坐在控制台旁，一边记录观察数据，一边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玻璃舱外的探测魔纹淡淡亮着，保持着恒定的水温与魔力流动。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