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一艘小型浮空艇驶离研究所。
阿景依旧沉沉地睡着，被安置在一个半开放式的水槽内，魔力结界温柔包裹着她。小手缩在胸前，鱼尾轻轻浮动，整个人陷在静谧的水光中，一动不动。
魔法研究员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装有基本资料的档案袋。舱内静悄悄的，只有飞行器的轻微震动声。
两个小时后，浮空艇稳稳降落在魔法学院的南部停泊点。
学院接待的是一位金发女魔法师，穿着干净的湖蓝色法袍，神情温和。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幼体？”
“是。”研究员低声回道，“人鱼族，三岁，体征稳定，但情绪波动强烈，有严重的依附倾向。目前不能说话，也没有自主饮食意愿。”
女治疗师蹲下身，看了一眼水槽里的阿景。
那一眼，她怔了一瞬。
即便睡着，这个小人鱼也美得不真实。银发轻柔漂浮，鳞片光洁细腻，连指甲都透着细微的光芒，整个人像是从月海深处漂来的。
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她叫什么名字？”
“我没给她起名。”魔法研究员犹豫了一下，“她醒来后就一直哭，还不会说话。”
女治疗师点点头：“那我们先带她去幼体抚养所做全身检测。你放心，我们不会把她当成研究对象，会好好照顾她。”
魔法研究员眼神认真：“麻烦你了。”
阿景醒来的时候，天光正好。
像是某种柔软的魔力将她包裹着，身下是温热的水，头顶的天花板是半透明的魔晶玻璃，洒下的阳光仿佛带着点咕噜咕噜的泡泡声，暖洋洋的。
她睁开眼的瞬间，一阵迷茫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唔……”
她轻轻发出一声，声音奶声奶气，小手不安地拍了拍水面。她想找那个熟悉的人，她记不清那是谁，但她知道，那个温暖的、可靠的、会在她哭的时候来抱她的人。
可这里不是。
这里不对。
她一惊，小手开始乱抓，尾巴甩得水花四起，嘴巴一扁，小奶音忍不住地发出哽咽的哭腔：“呜……呜哇哇……”
旁边正好有位助理魔法师在布置水温结界，听见声音赶紧凑过来。
“她醒了！她醒了，老师！”
女治疗师立刻从内间赶来，一眼看到已经开始爆哭的阿景，不由微微皱眉。
“太快了，本以为她能再多睡几个小时……”
她柔声走上前，在玻璃水槽边缓缓坐下，施了一个低阶安神咒，声音温柔：“乖乖……没事哦，没人欺负你。”
她知道，这样的小人鱼不能强抱，也不能强喂，只能循序渐进地引导。
但阿景完全听不进去。
她只觉得陌生、孤单、没人抱、没人哄，整个世界好像都离她很远，只有冰凉的水包裹着她。
“哇啊啊啊……”
她哭得越来越大声，小脸涨红，眼泪一滴滴砸进水里。
“唉。”女治疗师无奈地转头吩咐：“去拿人鱼奶液，温热一点的，再把刚到的哄睡魔偶拿来，是的，就那个红色海星形状的。
奶液送得很快。
由助理魔法师捧着的那瓶温热奶液，是专门为人鱼族幼体调配的。淡淡的乳白色液体在水中凝而不散，漂浮在特殊的魔法结界层上，既不污染水质，又能确保营养吸收最大化。
女治疗师接过奶液瓶，小心地从投喂口缓缓推送进去。
“来，乖……这个你试试看，味道很温和的。”她的语气柔得像一团海棉糖，细细软软，尽可能安抚水槽里的小人鱼。
奶液一推入水中，那股淡淡的香气便瞬间弥散开来，像是揉进了记忆的潮汐。
阿景本来还哭得断断续续，小小的身体浮在水里打着颤，可就在闻到那股气息的瞬间，她忽然顿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睁着，眼神里满是湿漉漉的茫然和一丝……迟疑。
那味道太熟悉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闻过，但身体比她先一步作出反应。那是安心的味道，是有人抱着她、捧着小瓶子轻声哄她“乖乖把牛奶喝了”的味道。
她慢慢飘过去，睫毛还挂着泪珠，小嘴轻轻啜了一口。
奶液柔柔滑滑地入口。
她一愣。
像是终于抓到了在黑暗里飘忽不定的一根丝线，她小手紧紧攥住瓶口，不再挣扎，也不再哭闹，只是一口一口喝着。
喝到第三口时，她竟打了个小小的奶嗝，然后……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小小的身体安静地浮在水面，尾巴慢慢蜷起，像是终于卸下了防备。
那神情，和刚才哭得气都喘不过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女治疗师轻轻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奶液起作用了。”
助理魔法师也凑过来看了眼，不由感叹：“她真的太漂亮了……就像睡美人一样。”
“别看她安静了，这只是暂时的。”女治疗师站起身，手指一翻，一道柔光在她指尖散开，轻轻拂过水槽表层，为阿景加了一道稳压结界，“她的依附反应太强，下一次醒来，如果没有熟悉的声音或者气味，还是会哭闹。”
“那……要不要录点安抚语？”
“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另外，先不要让她接触太多人。她的情绪稳定性太差，很容易受刺激。”
“明白。”
阿景被临时安置在魔法学院东翼的幼体救助重地。
那里原本是专供特殊血统幼体短期栖息的场所，防护结界层层环绕，连通多处魔力供给中枢，安全性极高。也因此，平时闲杂人等无法靠近。
她睡得很沉。
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奶液里添加了安神魔药，也或许是那微弱的熟悉感让她终于找到一丝情绪上的依托，她的呼吸稳定，睡姿松软，小尾巴环着自己，像是在梦里缩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治疗师站在监护窗外，看着水槽里的她，神情里有一丝柔软。
“这小家伙真可爱，要是不爱哭就好了。”
“现在还太小，没有自控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