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任务局的时候，是清晨。
不是地球时间的清晨，而是任务局设定时间线里的一个“清晨”节点，银白色的天幕泛着微光，整个区域静悄悄的，像是刚从一个宏大的梦里醒来。
充满着机械金属质感，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一脚踏入传送区，光圈随即关闭，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机械音第一时间就来迎接她，系统本体是个白色球球，一如既往，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和……庆幸。
漂浮在她视野边缘，淡蓝色的光团比以前大了一圈，像是新升级了什么模块，此刻它“手里”正晃着一本厚厚的任务记录档案，封面上赫然写着：任务编号：X-1743，执行者：林景。
阿景没搭话，只是站在传送站的中心缓缓闭了闭眼，耳边的风带着系统的絮絮叨叨。
“你说你啊，一个普通的感情修复型任务，别人两三年就能完成，你整整用了十七年！”
“幸好时速不一样，在任务局只过去了十七天，不然这效率……早把你开了！”
系统飞到她面前，板着“脸”看她：“你到底是做任务，还是去爸爸去哪儿？”
“……”
阿景没应声，只是径直往宿舍区走去。
系统：“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你都把任务当成自己人生在过了吧？”
“……就是任务。”她总算开口，声音哑哑的。
“你这态度我很难不生气啊！”系统又飞上前两步，“你说你看别人，哪有像你一样的，跟目标人建立家庭关系、长期嵌入式陪伴、最后还不带走任何情绪干扰物，哦，对，我差点忘了，你还留下了‘三人合照’和便利贴。”
“……”阿景还是没说话，只是伸手按下宿舍门的指纹锁。
“我说你这算不算任务渗透过深？”系统继续不依不饶，“我建议你回头去复审评估。”
“闭嘴。”
“……你还敢凶我！”
门打开的那一瞬，阿景闭了闭眼，不想理它，带着一种疲倦到极点的压迫感。
她没再多说，只是走进宿舍，然后整个人栽进床上，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任务局配给的宿舍一如既往地冷清整洁，床单是标准白灰格纹，床头的智能灯光缓缓变暗，阿景连鞋都没脱，脸侧贴着冰凉的棉布，睫毛颤了颤。
她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情绪到骨子里的那种疲惫。
在那个世界，她活得太久，久到忘记了自己是任务执行者，久到她真的以为……她可以留在那里，当落怀文和林絮的孩子。
可她终究不是。
她只是林景，一个编号X-1743的执行者。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它悬在她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语气也缓了下来：“……要多久准备下一个任务？”
阿景没动，声音闷在枕头里：“随便。”
“那就……明天？”
她“嗯”了一声。
这一下却比所有回应都清晰。
系统悄悄记了一笔，没敢再多说什么。它是系统，严格冷静，可它也不得不承认：
她的任务完成度，确实极高。
任务目标原本黑化值94%，最终定格在0%，且自主成长为正向人格；不仅无副作用，还自发构建了一个稳定家庭系统。
这不是普通的任务修复。
这是彻底“清洗”。
从根上拔除黑化因子。
系统低头看了眼任务档案，又看了看她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嘟囔：“你也是……真是个怪胎。”
没人这样做任务的。
全身心投入，把任务对象当家人，把虚拟情感当真实去经历……再回来时像被活生生剥了层皮。
“你再这样……迟早有一天被感情拖垮。”
“到时候，看谁还能罩得住你。”
“……”
没有回应。
系统叹了口气。
它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bug，居然还会苦口婆心劝她。
真是…
凌晨三点。
宿舍的灯彻底熄灭。
阿景在黑暗中睁开眼，眼角红着，却没落下一滴泪。
她拿出任务记录器，轻轻一点。
“确认接入新任务。”
系统屏幕亮起。
【新任务匹配中——】
【即将分配至中级等级世界，任务难度：中等。任务危险度：中等】
【是否确认？】
阿景点头。
“确认。”
任务开始前，有十分钟冷却时间。
她安静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模拟生成的夜空。
那片星空里，月亮很小，像是挂在无数世界之间的一颗小小标记。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当阿景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她仿佛被温柔的水流包裹着，四肢轻盈无比，身体在水中自然摆动，像没有重量的羽毛。
……不对。
她低头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条…
尾巴。
银白色的鳞片覆盖其上，在水光折射下泛着晕开的光。尾鳍轻轻摆动间，水流绕着她的身体旋转，波纹层叠，甚至带着一点优雅的音律感。
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软乎乎的、肉嘟嘟的，手指短短的，指甲圆圆。
她再看自己的手臂，小小的、光滑的。
再低头，视线艰难地穿过一撮漂浮在水里的银发，看见自己的腹部，以及……
一条小巧可爱、像是才刚长全的鱼尾。
【——叮。】
【宿主进入新任务世界：阿埃拉魔法海域】
【当前种族：人鱼族（幼体）】
【年龄：三岁】
【身份：布伊族落难人鱼，刚从珊瑚海断崖下被潮流冲上来，目前被帝国近海封锁区域的魔法研究员救起。】
【主线任务：阻止黑化的魔王毁灭世界。】
系统最后一句话音刚落下，阿景脑袋里“轰”地一声，就像某个大门被重重关上。
记忆断了。
彻底断了。
她再也不记得任务、编号、系统、任务局，只剩一片混沌的水雾和茫然。
“唔、呜哇……”
一股陌生的情绪忽然涌上来，像是天性本能。
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身体一抖，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
水泡从嘴角浮起，尾巴跟着抽动，她这哭一声，水里顿时跟着哗啦哗啦晃动起来。
“吵、吵死了，怎么一醒就哭？”
“你小声点，她是人鱼啊，你没听说吗？人鱼的哭声会影响水流和周围魔力场的震荡，万一你惹她再爆一波怎么办？”
有声音从水面上传来。
下一秒，玻璃罩顶缓缓打开，从顶上方落下一道明亮的柔光。
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玻璃罩上方，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提着记录板。他皱着眉，看着哭成一团的小人鱼，神色复杂。
“确定……是三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