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纯粹虚无的黑暗,而是粘稠、沉重、仿佛能吞噬一切感知与时间的绝对沉寂。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过去未来。王邪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墨海最深处的尘埃,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中沉浮、飘荡。
剧痛消失了,或者说,被这绝对的“无”所同化。肉身崩毁的撕裂感、道胎撕裂的钝痛、劫火种内斗的灼烧……所有属于“存在”的感知,都被这片名为“归墟”的黑暗温柔地、不容抗拒地抹除。
只有一点微弱的光,还在挣扎。
那是他识海核心,那点正在经历惨烈重塑、混杂了自身意志、幽玥残念与姜璃剑意碎片的……双色劫火种。它不再是物质形态,更像是一团极其微弱、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光雾,在绝对黑暗中顽强地搏动着,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存在”的坐标。
“主人……虚弱……给我……” 幽玥那冰冷混乱的意念碎片率先复苏,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带着贪婪的吮吸感,缠绕上那团混沌光雾中属于王邪的主意识。在归墟的绝对环境下,失去了肉身与道胎的强力束缚,这缕被祭坛本源滋养壮大的残念,其反噬的欲望空前强烈!
“邪魔……意志……不灭!” 几乎是同时,一点微弱却坚韧的紫灰色光芒在混沌光雾中亮起!属于姜璃的不屈剑意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却爆发出最后的守护之光,狠狠斩向幽玥意念的触须!剑意堂皇,带着破灭万邪的决绝,即便在这归墟之中,其本质亦与这片黑暗格格不入,反而更加耀眼!
“滚开!” 王邪残存的主意识在剧痛(意识层面的撕裂)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感觉自己像一团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的棉絮!幽玥要吞噬他,壮大自身,彻底掌控这新生的劫火种核心!姜璃则要净化他,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斩灭这邪魔的意志!
三方意志,在这绝对黑暗的归墟之中,围绕着那一点新生的混沌劫火种核心,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灵魂绞杀!没有绚烂的能量爆炸,只有意念的碰撞、撕咬、吞噬与湮灭!每一次交锋,都让那团混沌光雾剧烈扭曲、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被归墟彻底同化。
“痛……主人……回家……” 幽玥的意念在吞噬与抵抗中传递出混乱的痛苦与渴望,它似乎本能地想要靠近这片归墟黑暗的源头,那里有让它感到“温暖”和“归宿”的气息。
“雷霆……正道……永存!” 姜璃的剑意碎片则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每一次斩击都燃烧着自身的光芒,只为在邪魔核心上留下一道裂痕。
“力量……属于本尊!” 王邪的意志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夹缝中疯狂撕咬,掠夺着幽玥意念中的幽冥本源,也在试图磨灭姜璃剑意中那刺眼的正道光辉。
三方混战,彼此消耗。劫火种核心的光雾在缓慢地……缩小、凝实。其色泽变得更加混沌,暗金与紫灰的界限模糊不清,互相渗透、污染。一种混乱、驳杂、却又蕴含着诡异生机的全新意志,在惨烈的厮杀中……艰难地孕育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归墟的黑暗并非一成不变。在绝对死寂的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律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极其微弱,却又带着难以想象的沉重感,缓缓传递开来。
这律动出现的刹那,正在疯狂撕咬的三方意志同时一滞!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归墟本源的吸引之力,如同温柔的潮汐,轻轻拂过那团挣扎的混沌光雾。这股力量并非强制,更像是一种……呼唤。呼唤着与这片黑暗同源的存在,回归它的怀抱。
幽玥的意念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与亲近感!
“家……呼唤……回去!”
它不再执着于吞噬王邪,反而如同归巢的倦鸟,所有的意念都指向那律动传来的黑暗深处,传递出强烈的、渴望融入其中的冲动!
姜璃的剑意碎片则在这股纯粹的归墟气息下剧烈颤抖,光芒急剧黯淡!她的剑意代表生机、秩序、破灭邪祟,与这绝对的“终结”与“虚无”本质相悖!如同寒冰投入熔炉,其存在本身就在被快速消融、同化!那不屈的意志传递出最后的悲鸣与抗拒!
王邪的主意识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这归墟的律动在呼唤幽玥,也在无声地消磨他自身的存在!一旦被彻底卷入那律动深处,恐怕连这最后的意识也将彻底湮灭,成为归墟的一部分!
“不——!”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内斗!王邪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猛地放弃了与幽玥的撕扯,反而如同八爪鱼般,死死缠绕住那团因姜璃剑意抵抗而变得相对“独立”的紫灰雷霆本源!他要利用这至阳至刚的力量,作为对抗归墟同化的屏障!
“雷霆……护我!!!”
轰——!!!
紫灰色的光芒在王邪意志的强行催动下,猛地爆发!虽然微弱,却如同一根刺破黑暗的钢针!至阳至刚的雷霆气息与归墟的绝对死寂激烈冲突,在混沌光雾周围形成了一层极其脆弱、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紫灰光膜!
这层光膜的出现,瞬间隔绝了大部分归墟律动对王邪主意识的侵蚀!但也彻底激怒了幽玥那渴望回归的意念!
“阻我……回家……死!!!” 冰冷的杀意取代了孺慕,幽玥的意念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再试图融入黑暗,而是调转矛头,裹挟着被归墟本源强化的幽冥之力,化作无数根冰冷的意念尖刺,狠狠扎向王邪意志与那层紫灰光膜!
内忧未平,外患加剧!生死存亡,尽在瞬息!
而就在王邪意识陷入绝境,三方意志在归墟黑暗中惨烈绞杀的同一时刻——
万邪宫废墟之上,深坑边缘。
空气凝固,血腥味混合着焦糊与幽冥的阴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巨大的天坑如同大地的伤疤,边缘还在袅袅冒着青烟。神霄雷府的紫金雷光黯淡了许多,不少弟子长老重伤倒地,气息奄奄,仅存的几位化神长老也个个带伤,围在气息萎靡的雷亟真人周围,勉强维持着防御阵型。
玉枢真君依旧悬浮于空,周身煌煌雷光虽不如之前炽盛,却更加凝练内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乱流,死死锁定着天坑底部——那道喷涌着浓郁幽冥气息的塌陷坑洞。
坑洞深处,那股属于王邪的、微弱混乱的气息,在方才那毁天灭地的对撞余波中,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死寂!以及一股……如同沉睡巨兽苏醒般的、令人心悸的……厚重威压!
“府主!那魔头的气息……没了?” 一位嘴角溢血的长老惊疑不定地传音。
玉枢真君没有回答,他眉头紧锁,雷瞳之中电光疾走。王邪的气息消失得太诡异,不像是被余波湮灭,更像是……被某种更恐怖的东西吞噬、替代了!而坑底弥漫出的那股厚重死寂的威压……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不安。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天坑底部,那巨大的幽冥坑洞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深处……向上攀升!喷涌出的幽冥死气不再是散乱的气流,而是如同粘稠的墨汁,翻滚、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咔!咔!咔!
坚硬的沉渊铁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沿着坑洞边缘寸寸龟裂、隆起!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森然白骨与漆黑沉渊铁构成的尖角,率先刺破了坑洞边缘的焦土,缓缓探出地面!
紧接着,是第二个尖角!第三个!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到让灵魂颤栗的巨响,一个巨大无比的、布满扭曲符文的……白骨与沉渊铁构成的平台,如同远古巨兽的背脊,悍然拱破了天坑底部的地面,缓缓升起!
平台之上,一道身影,静静矗立。
白发如霜,垂落肩头。身躯精悍,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焦黑裂痕与尚未愈合的巨大伤口,暗金色的血迹早己凝固,如同怪异的纹身。玄黑袍服早己化为飞灰,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仿佛金属与岩石混合的暗沉光泽。
是王邪的肉身!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那双眼睛……不再是燃烧着混沌灰芒的血瞳!而是……两点燃烧着冰冷、漠然、如同万载玄冰深处磷火的……暗红光芒!
一股沉睡万古、带着铁血杀伐与无边煞气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正从那具残破的躯壳中……缓缓抬头!这意志冰冷、纯粹、毫无情感,唯有最原始的……杀戮本能!它扫过天坑上方残存的神霄雷府众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蝼蚁……聒噪……当……碾碎。”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锈铁摩擦的声音,从那具躯壳的口中发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和万古不变的审判意味!这声音……赫然与之前那上古杀神白起残魂的声音……一模一样!
“白起?!” 雷亟真人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它……它占据了王邪的肉身?!”
“不……不止是占据……” 玉枢真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雷瞳死死盯着那具躯壳额头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在不断搏动、散发出精纯幽冥气息的暗金印记若隐若现!“那魔头的混沌道胎……成了这杀神残魂归来的……锚点与容器!他引动了九幽祭坛,将自己献祭给了归墟,却意外成了这杀神降临的桥梁!”
就在玉枢真君话音落下的瞬间——
“吼——!!!”
天坑底部,那巨大的白骨沉渊铁平台上,无数道身影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开平台表面,无声无息地矗立起来!
身披残破的、样式古老到无法辨识的黑色重甲,手持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森然杀气的巨大长戈。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的磷火。一尊、十尊、百尊……密密麻麻,如同沉默的死亡森林!正是之前地底广场上那些守卫九幽祭坛的沉渊铁冥卫!
为首者,正是那尊肩甲盘绕着九头蛇浮雕的冥府守将!它两点幽绿磷火跳动着,对着平台上那具被白起意志占据的“王邪”躯体,缓缓地、无声地……单膝跪地!手中巨大的长戈,重重顿在平台之上!
“恭迎……武安君……重临……冥土!”
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开启了某个古老的仪式。
哗啦啦——!!!
平台上,所有矗立的沉渊铁冥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了千万遍!它们同时对着那具散发着白起意志的躯体,单膝跪地!锈蚀的长戈顿地之声汇成一片沉闷的雷鸣!
“恭迎……武安君……重临……冥土——!!!”
冰冷、死寂、毫无情感的齐声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坑!带着万古不变的忠诚与……对新生的、更强大杀神的绝对臣服!
被白起意志占据的“王邪”躯体,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两点暗红魂火扫过下方跪拜的冥卫军团,又缓缓抬起,穿透空间,落在了天坑上方、雷光笼罩的玉枢真君身上。
那暗红魂火之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如同看待障碍物般的……漠然杀意。
它缓缓抬起了那只属于王邪的、布满焦痕与裂口的手掌。五指张开,对着天坑上方的神霄雷府众人……虚空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凝练了亿万亡魂哀嚎与铁血杀伐意志的恐怖力场,如同无形的磨盘,轰然降临!空间在力场中扭曲、塌陷!目标——将一切阻碍之物,连同这片空间本身……彻底碾碎!
“府主——!” 雷亟真人等感受到那灭顶之灾的降临,绝望嘶吼!
玉枢真君眼中雷光爆射!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内敛的雷光瞬间沸腾!
“万雷……听令!”
轰咔——!!!
天坑上空,原本被煞云遮蔽的天空,骤然被无数道撕裂天幕的紫金狂雷彻底照亮!狂暴的雷霆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汇聚于玉枢真君身前!这一次,不再是雷剑,而是化作一条狰狞咆哮、鳞爪飞扬的……百丈雷龙!
雷龙仰天怒啸,带着裁决万邪、守护正道的无上意志,朝着下方那无形的杀戮力场……悍然扑下!
雷龙!杀戮力场!
代表着天道守护与毁灭的终极碰撞,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废墟上空,再次悍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