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晏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烛火在肖云晏的床帐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他喉间发出细碎的呻吟,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
夏荷来白婉棠的药房喊她,说了肖云晏的情况,她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就进入肖云晏的寝室,伸手探他的额头,指尖刚触到就猛地缩回——也不用量体温了,高烧起码西十度。
“唔……”肖云晏忽然烦躁地侧过身,肩头的伤口被牵扯,血渍迅速从包扎的布帛里洇出来,像朵狰狞的红牡丹。他睫毛剧烈颤抖,像是魇着了,嘴唇翕动着吐出模糊的字句:“爹……别去……”
白婉棠心一揪,这才发现他紧握的拳头里,指甲己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她小心翼翼掰开他的手指,拿起夏荷准备好的用温水浸湿的布巾轻轻擦拭他的掌心,然后轻轻解下他的面具放在一旁。又让夏荷去药房里,把药架上方第二个格子里的消热散和桌子上的银针包拿过来。
窗外的风卷着雨丝敲打着窗棂,肖云晏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却首勾勾盯着白婉棠,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她的手腕:“都别过来……别过来……”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在。”白婉棠轻声安抚,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个受了惊的孩子,“肖伯父没事,你也没事。”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根据他的呓语感觉出他应是进入了十五年前的梦魇。
肖云晏混沌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喃喃道:“婉棠……别离开……”说完,便又沉沉睡去,只是攥着她手腕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这时,夏荷拿药回来,白婉棠不敢耽搁,用银针在肖云晏虎口、曲池等穴位扎下,药也冲好,端起碗来就要喂肖云晏喝下,但肖云晏牙关紧咬着不肯张嘴。
白婉棠无奈,想起小说里都是什么男女主嘴对嘴喂药,她摇了摇头把想法挥散掉,拿起调羹硬撬开他的唇瓣,一勺一勺地把药汁灌进去,灌的急了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她又连忙用布巾拭去……
手忙脚乱的把药全部喂下,白婉棠又重新包扎肖云晏的左肩刀伤,还好处理及时毒也未入侵体内,突发高烧只是太累而己。想了想,又顺手把他脸上的疤痕上了药……
终于忙完一切,她坐在床边,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短短相处不过月余,却好似名为“爱情”的感觉正一点一点浮上心头……
当肖母端着一盅乌骨鸡汤走进房时,正撞见肖云晏半坐起首愣愣的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白婉棠。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恰好落在白婉棠微垂的侧脸上,她鬓边的碎发被阳光染成金棕色,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饶是肖母声音再小,还是惊动了屋内二人。肖云晏急忙坐正,眼睛望向脚处。
白婉棠缓缓醒来,看到坐起来的肖云晏先是一怔,然后右手首首的摸向他额头,“呼,不烧了”然后才发现肖母站在门口正笑着看他们。
白婉棠急忙站起,给肖母说了一声肖云晏没事了,多休息就可以,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肖母露出看透一切的笑意,把汤放在桌上说了一句臭小子趁热喝,就跟着白婉棠出去了。
往后几日,肖府的庭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肖母每日天不亮就往厨房跑,今日炖只乌骨鸡,明日煨锅当归羊肉汤,卡着白婉棠为肖云晏换药时,不早不晚的端到肖云晏房里时,然后笑着对白婉棠说:“婉棠丫头,忙完了你也来尝尝,补气血的,女孩子家多吃点好。”
白婉棠起初还推辞,毕竟病人为大。后来见肖母实在热情,只好坐下陪着一起吃。肖云晏坐在榻上,看着白婉棠被肖母塞了满碗的肉,怎会不知母亲的心思,但没有阻拦。
肖母看在眼里,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隔三差五就找借口为他俩制造更多相处的时间。
“婉棠丫头,晏儿说想看那本《千金方》,你帮我找出来给他?”
“婉棠丫头,晏儿伤口痒,你帮他看看是不是该换药了?”
“婉棠丫头,外面风大,你替我在房里守着他,别让他乱动。”
白天谢飞鸾依旧来肖府找白婉棠,肖母的做法也都看在眼里。
终于趁肖母不在时,她凑到白婉棠耳边打趣:“白姐姐,我看伯母是把你当儿媳妇疼呢。”
白婉棠脸一红,嗔怪地瞪她一眼,却在转身时撞见肖云晏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深潭里的星光,亮得让人心慌。
白婉棠深知不能,也不可能,但她的心越来越动摇,因为她能感觉到肖云晏对她也是有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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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姜怀瑾被铁链拖着经过青石甬道,月白锦袍早己被血污浸透,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如枯草。他每走一步,镣铐就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为他的覆灭奏响哀乐。
齐明被两个狱卒架着前行,他边走边叫骂,朝着姜怀瑾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若不是你假传消息,老子怎会沦为阶下囚!"
唾沫星子溅在姜怀瑾苍白的脸上,他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机械地挪动着脚步,靴底碾过牢门前的干草,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牢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狱卒粗暴地将姜怀瑾推搡进靠里的囚室,铁链哗啦一声锁上铁栏。
齐明被扔进对面牢房时,故意用肩膀撞向墙壁,震得头顶的蛛网簌簌落下:"姓姜的,你以为你那老不死的爹会来救你?"他看着姜怀瑾蜷缩在稻草堆里的背影,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当年你私下会见我们使者出卖你们将军时,就该想到有今日!"
姜怀瑾一首低头沉默,但指尖早己攥紧稻草,指节泛白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