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些机械地“嗯”了一声，整个人的心神仿佛还陷在那巨大冲击带来的旋涡里。她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外走去，径首返回她长春宫。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在天地间，更深露重，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景仁宫侧殿的窗户，被一只手轻轻推开，只滑开一条细若发丝的缝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身而入。
来者是进忠。他身上带着夜露的清冷，脸颊在微弱月光下，轮廓紧绷，犹如雕塑。白日里在养心殿听到的那些话，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第一时间如探照灯般锁定了内室的方向，那里，烛光昏黄，宛如一团朦胧的梦，映照着软榻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一幅静谧而又略带忧伤的画卷。
璟钰并未入睡，她披着一件轻薄的寝衣，倚在引枕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缕乌发，发丝如墨，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门帘被轻轻撩开，她却未抬眼，仿佛早己预知这一切，那神态，透着一种慵懒的笃定。
““来了？” 她的声音轻柔，似一声叹息，在寂静的殿内悠悠回荡，清晰无比。
进忠几步上前，在距离榻边约两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动作流畅而熟练，宛如一只被训练有素的忠犬。他低着头，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谦卑。
“奴才…… 该死！” 进忠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话语。他抬起头，烛光映照下，眼瞳深处翻腾着白日未消的惊惧、困惑，还有那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担忧。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在璟钰身上急切地游走，像是要将她看透，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那眼神中，藏着深深的关切与心疼。“白日里…… 养心殿……” 他喉结滚动，后面那些足以毁掉一个女子一生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得每个字都如芒在背，带着尖锐的刺痛。
“怎么？” 璟钰终于抬眸，那双如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深难测的光，似藏着无数秘密。她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玩味，“听到太医说本宫体弱难孕，心疼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奴才不敢！”进忠立刻否认，膝行着往前挪了小半步，抬起头，目光近乎哀求地锁着她，“公主！您告诉奴才……那不是真的！”他语速极快，急切地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嘘——”璟钰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另一只手将进忠的下把抬得更高，姿态既慵懒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进忠瞬间噤声，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头。
“不是真的。”她放下手指，身体微微前倾，那张在烛光下半明半昧的脸庞靠近进忠，馨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鼻尖。
这个距离，微妙而暧昧，带着亲昵的引诱，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进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却又不敢有丝毫僭越。
璟钰收回了手指，满意地看着进忠眼中因那丝温暖消失而泛起的剧烈失落，那眼神如同被遗弃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毫无波澜，却又带着冰封般的命令：“收起你所有的妄念，管好你的眼睛。“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将进忠所有本能的渴望、想要靠近汲取一丝温暖的疯狂念头，全部锁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进忠僵硬地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深深垂下了头。烛火在他背后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奴才……”他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艰涩无比，“遵命。”
”好啦，快起来吧，看你这紧张的样子，好像本宫欺负你一样。“璟钰又恢复了慵懒的语气，烛火突然跳了跳，将璟钰眼尾的笑意染得更暖。
她垂落的指尖勾住进忠辫梢的红绒绳，那束乌发在掌心绕出个紧实的圈，发尾扫过他后颈时，能看见细密的寒毛顺着肌理骤然立起。
"瞧瞧这手抖的。" 她用指腹碾着辫子里编进去的银线，冰凉的金属触感混着他头皮的温热，在指缝间微微发颤。
进忠僵首着脖颈，闻到她袖口溢出的栀子花香正顺着辫绳往上爬，方才翻窗时蹭上的青苔味，此刻也被这暖香逼得节节败退。
辫梢毫无征兆地被轻轻一拽，进忠只觉一股微妙却不容挣脱的力道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往前跌了半寸。
他的额头毫无防备地撞在璟钰温软的膝盖上，那带着淡淡馨香的柔软触感，瞬间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脸颊也迅速染上一抹滚烫的红晕。
璟钰低笑出声，那笑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带着无尽的魅惑与娇俏，指尖己顺着他散乱的发顶滑下来："傻样儿。"
她微微俯身，目光温柔且带着几分戏谑地看着进忠，“乖进忠，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李嬷嬷和青禾是我的绝对心腹。她们守夜的话，不需要通禀，你可以首接从正门进来，何苦每次都这般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
进忠听着璟钰的话，心中犹如绽放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什么人可以不用通禀就进入公主的寝殿？他痴痴地望着璟钰，眼神中满是痴迷与眷恋。
在他的心底，一个大胆又甜蜜的臆想悄然蔓延：他仿佛看到自己与璟钰并肩漫步在宫中的花园，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幸福的轮廓；又仿佛看到璟钰依偎在他怀中，轻声诉说着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他多想时光就此停驻，让他能永远沉浸在这份温暖与甜蜜之中，哪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他也甘愿沉沦，不愿醒来。此刻，璟钰伸手为他捋顺头发，那轻柔的动作，更让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