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这声“巧合”的邀请,让走廊的气氛瞬间凝滞。
孙连城脑子里,那道代表【趋吉避凶】的被动光环,骤然从悠闲的绿色,爆闪成濒临碎裂的血红色。
“祁厅长客气了。”孙连城本能地后退半步,脸上挤出职业化的疏离,“我那只是业余爱好,瞎看看,上不了台面。”
他想溜,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快跑”。
祁同伟却像没看到他的抗拒,往前一步,恰好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的热情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手臂微微抬起,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择日不如撞日。我知道附近有家茶馆,很僻静。孙市长,就当是同事间聊聊天,放松一下。”
他甚至没给孙连城说“不”的机会,另一只手己经搭在了孙连城的胳膊上。
那股力道不容抗拒,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号:你今天,走不了。
孙连城被半推半就地“请”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茶馆确实僻静,藏在一条老街的深处,青瓦木梁,古色古香。
一间雅致的包厢里,炭火上的铁壶正“咕嘟”着冒着白汽。
孙连城被迫坐下,心中飞速盘算。
他默默打开系统界面,准备耗费咸鱼值启动【会议神游(专家级)】。
只要对方开始说正事,他就立刻神游太虚,用嗯、啊、哦、对付过去。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祁同伟没有马上切入正题。
他亲自为孙连城斟满一杯滚烫的普洱,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
他没提赵瑞龙,没提天文乐园,更没提任何工作。
他真的像个找到了同好的天文发烧友,聊起了星座,聊起了星系,聊起了光年之外的未知。
孙连城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自己的天文知识应付着。
他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巨兽。
几杯酒下肚,祁同伟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线条竟柔和了些许。
他不再说话,只是端着酒杯,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良久,他突兀地开口,声音嘶哑:
“孙市长,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能不能……胜天半子?”
来了。
孙连城的心猛地一沉。
话题的闸门一旦打开,奔涌而出的,是祁同伟积压了半生的激流。
他仿佛不是在对孙连城说话,而是在对这不公的天,发出迟来的质问。
他没提自己的官位,没提那些阴谋算计,他只提了那个下午。
汉东大学的操场,阳光刺眼,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跪了下去。
“我跪了。”
祁同伟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我以为,那一跪,能换来一个起点,一个公平竞争的起点。可我错了。”
他提到了自己被发配到穷乡僻壤,提到了梁璐父女的控制,提到了他那些靠着家世背景平步青云的同学。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淋漓的愤恨与不甘。
“我只想靠自己,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可他们……他们连一个让我跪着往上爬的机会,都不想给!”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孙连城,那目光里有嫉妒,有迷茫,更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你多好啊,孙连城。”他自嘲地笑了,笑声凄厉,“你一抬头,就能看见整个宇宙,浩瀚无垠,你想看哪颗星就看哪颗星。”
“而我呢?”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我只想跪着站起来,他们都不给机会!你说,这天,它公平吗?!”
这一刻,孙连城恍惚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公安厅长,看到的却不再是那个电视里阴沉狠厉的大反派。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前世那个在无休止的996里挣扎,为了一个项目,为了领导一句肯定,陪着笑脸喝到胃出血的社畜。
原来,那种被命运扼住咽喉,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原地打转的窒息感,是相通的。
孙连城第一次对这个世界里的角色,产生了书本之外的、真正的共情。
也就在这时,系统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与高风险人物(祁同伟)产生深度情感共鸣!因果纠缠度急剧上升!请宿主立刻斩断联系,脱离当前环境!】
【警告!【趋吉避凶】光环己超载,即将失效!】
孙连城瞬间从那该死的共情中惊醒,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必须马上离开!
他刚准备站起身,编一个“肚子疼要去洗手间”的蹩脚借口开溜。
祁同伟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攥得却极紧,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孙连城。”
祁同伟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酒后的脆弱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们都说你,是真正的原则,是汉东官场唯一一个不看任何人脸色的人。”
他的目光灼灼,近乎哀求。
“我那个学弟,陈清泉,学外语那个……他是被人陷害的!他是被冤枉的!”
“案子现在就在市政法委的口子上,归你联络。”
“你……你能不能看在咱们都是汉大校友的份上,看在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的份上……”
祁同伟死死地盯着孙连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致命的请求。
“确保这个案子的程序,‘绝对公正’?”
这短短一句话,瞬间刺穿了孙连城面前所有的退路。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请求,这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致命陷阱。
答应,就等于公然站队祁同伟,从此被牢牢绑上他的战车。
不答应,就是当面驳回一个公安厅长最卑微也最危险的请求,从此结下死仇。
孙连城看着祁同伟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那里有英雄末路的悲怆,有赌徒押上一切的疯狂,还有对“公平”二字最后的、渺茫的希冀。
他知道,任何口头的回答,无论是“是”或“否”,都是错的。
他必须拿出一个……“孙连城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