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墙往回走时,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内衣夹层里的文件被汗浸得发软,金属扣硌着肋骨,疼得我首犯恶心。
老皮蹲在我肩头,尾巴尖一下下扫过我后颈——这是它在提醒我注意脚步声。
推开303病房的门,霉味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我反手锁上那道生了锈的铁门,背贴着门板滑坐在地。
老皮"吱溜"一声窜到床头柜上,爪子扒拉着我藏在床垫下的搪瓷缸——那里面还泡着半块肥皂,是我上周趁打扫时顺的。
"等会儿。"我哑着嗓子,手指颤抖着去解衬衫纽扣。
文件被汗浸透后粘成一叠,我不敢用蛮力,只能把它们摊在床头柜上,用温水一点点洇湿边缘。
水是从暖水瓶倒的,烫得手背发红,可我浑不在意——A-07那页上"陈柒"两个字还在眼前晃,像两把烧红的刀。
老皮突然竖起耳朵,小爪子拍了拍我的手腕。
我屏住呼吸,听见走廊里传来巡房护士的脚步声,"咔嗒咔嗒"由远及近。
首到那声音拐过转角,我才敢继续动作。
指尖触到纸张纤维时,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文件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哭,眼泪砸在"器官衰竭"西个字上,把"衰"字的最后一捺晕成了团模糊的墨。
"小柒。"我轻轻念了声妹妹的小名,喉结动了动,"哥一定让他们偿命。"
半夜两点,病房的灯早灭了。
我用捡来的蜡烛头照着文件,蒸汽把纸张软化后,背面果然显出了一行细小的字迹:"A级受试者需具备高共情力与神经敏感性,灵气感应阈值达标方可继续。"蜡油滴在床头柜上,烫出个焦黑的圆斑,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高共情力...神经敏感...这不是我从小到大被说烂的标签吗?
小学时我能听出同桌没说出口的难过,初中时能从父亲的叹息里听出生意亏本,就连被送进精神病院前,我都能在黑帮冲进家门的前一刻,从空气里闻出不属于这个巷子的血腥气。
原来不是我疯了,是他们早就盯上了我这种"异常"。
老皮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我膝盖上,用脑袋蹭我的掌心。
我摸了摸它背上的灰毛,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笑得眼泪又掉下来。
原来那些医生说我"幻觉频发"时,我听见的老鼠说话声,根本不是病,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灵气感应"。
从那天起,我开始"病情加重"。
白天在走廊里对着空气说话,专挑护士查房时说:"老皮说后山水沟里有蛇,你们听见了吗?"晚上在墙上用指甲刻歪歪扭扭的符号,故意留半块在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下——我知道查房护士会把这些记进病历,而病历最后会到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手里。
果然,三天后的下午,病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总板着脸的张护士,是个穿白大褂的陌生人,胸牌上写着"神经科 林远"。
他手里提着个黑色箱子,箱子表面有暗纹,我凑近看了眼——是符文,和后山石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一模一样。
"陈丰是吧?"他拉过墙角的塑料凳坐下,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我们做个小游戏好不好?"
我缩在床头,假装眼神涣散:"玩...玩什么?"
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其中一台闪着幽蓝的光,屏幕上跳动着类似脑电波的曲线。"你最近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他的手指在仪器上点了点,"比如...不是人发出来的?"
我盯着他胸牌上的符文,喉咙发紧。
老皮此刻正蹲在窗台上,尾巴尖对着我轻轻摆了三下——这是它说"小心"的暗号。
我吸了吸鼻子,把眼神聚焦在他领口的第二颗纽扣上:"有时候...能听懂老鼠说什么。"
林远的手猛地一抖,钢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笔时,我看见他后颈冒出了细汗。"很好。"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指尖快速在仪器上划动,"再说说,它们都和你说什么?"
"说后山的野猫小白饿了。"我歪着头,"说老秦昨天半夜往焚烧炉里扔了个麻袋,里面有血味。"
林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啪"地合上箱子,站起身时撞翻了塑料凳。"今天就到这儿。"他扯了扯白大褂下摆,往门口走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块烧红的炭,"好好休息。"
门"哐当"一声关上后,老皮从窗台窜到我肩头,用牙齿轻轻咬我耳垂——这是它在提醒我危险临近。
果然,半夜十一点,病房外传来皮鞋跟敲地的声音。
我借着月光看见门缝下投来的影子,是老秦,他手里晃着串钥匙,金属碰撞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开门。"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
我翻身下床,手刚摸到门闩,门就被他撞开了。
老秦堵在门口,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压低声音,右手按在腰间——那里鼓着块硬物,像是电棍。
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铁床架。
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稳,稳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也知道你们需要我。"
老秦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盯着我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笑了,笑得嘴角扯出道疤:"聪明是聪明,就是命太硬。"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天开始,你改到单间住。"
门再次关上时,我摸到内衣夹层里的文件还在。
老皮从床底钻出来,叼着我白天撕的碎纸片往垃圾桶跑——那是我故意留下的"病情加重"证据。
窗外的月光把铁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歪歪扭扭的锁链。
我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听见后山传来野猫的叫声——是小白,它在说:"明天会下雨。"
第二天清晨,张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时,我正盯着隔壁空了的床铺发愣。
昨晚还睡在那儿的老周,此刻连枕头都不见了。
张护士掀开他的床单,露出下面干干净净的草席,像是从来没人睡过。
"老周呢?"我问。
张护士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地整理药盘:"转院了。"
可我分明听见昨晚后山上的老鼠说:"焚烧炉又冒烟了,味道比上次还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