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三日，寨子里的青石板还泛着水光。林烽蹲在晒谷场边修篱笆，墨蛟刀别在腰间，刀鞘上沾着新泥——是昨夜帮老张家加固屋顶时蹭的。苗月儿挎着竹篮从菜畦过来，篮里装着半筐野葱，发间的龙珠在晨光里晃出淡蓝的光："药圃该翻土了，张婶子说去年晒干的紫丹参快吃完了。"
"我去后山挖。"林烽把修篱笆的木槌往地上一搁，"昨儿巡山时见着几株野生天麻，就长在鹰嘴崖下的背阴处。"
妞妞从柴房跑出来，怀里抱着个破陶瓮："我帮阿娘晒药！"她的小辫子上沾着草屑，发间的红绳被雨水泡得发亮，"阿黄说它在林子里捡了片带露水的叶子，能治阿婆的腿疼！"
苗月儿蹲下来检查她的"药草"，见是片普通的野菊叶，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阿黄倒会挑，野菊晒干泡脚确实舒服。"她转头对林烽道，"把竹篓带上，妞妞说要给你编个草环。"
三人沿着山径往鹰嘴崖走时，晨雾刚散。林烽的胶鞋碾过的三叶草，发出细碎的响；苗月儿的蓝布衫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衫——袖口的菊花针脚，在阳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妞妞像只小松鼠，拽着苗月儿的衣摆蹦跳，发间的龙珠在雾里忽明忽暗，像颗会发光的小月亮。
"看！"妞妞突然指着崖壁，"野葡萄！"
崖壁上垂着串紫莹莹的野葡萄，果粒得要滴出水。林烽摘了颗尝，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炸开——比去年结得还多。苗月儿摸出竹篮，小心地把葡萄收进去："这是给王二婶的，她总说牙口不好，吃这个软和。"
越往上走，山风里的药香越浓。林烽的脚步顿住——前方的灌木丛里，几株半人高的植物正泛着幽蓝的光。叶片呈掌状分裂，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茎秆上还挂着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星叶草！"苗月儿的声音发颤，"《山草经》里说，这草长在星图映照的地方，能解百毒！"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你看，叶脉的走向和石壁上的星图一模一样！"
林烽摸出青铜钉。钉尾的红绳突然缠上最近的星叶草，轻轻一拽，草叶竟泛起涟漪般的光。"这是......"他想起潭底石碑上的"星陨护山"，"陈猎户说的'星草'？"
妞妞凑过来，龙珠的光映在草叶上，竟照出草茎里细如发丝的金线。"阿娘，"她指着金线，"和我在陶瓮里看见的龙血纹路一样！"
话音未落，灌木丛里传来"窸窣"声。林烽的墨蛟刀嗡鸣出鞘，刀光劈开挡路的藤蔓，只见只小麂子蜷缩在石缝里，左前爪鲜血淋漓——伤口里嵌着片带刺的碎陶片，正是凤栖崖崩塌时飞溅的。
"别怕。"苗月儿蹲下来，从药篮里取出半把止血草，"阿黄去叫阿公来帮忙！"她轻轻托起小麂子的爪子，"这伤是被碎石划的，得先清创。"
小麂子抖了抖耳朵，竟没挣扎。林烽用刀尖挑出陶片，血珠刚渗出来，就被苗月儿的止血草吸得干干净净。妞妞从陶瓮里倒出点清水，苗月儿蘸着水给小麂子清洗伤口："你看，它眼睛湿漉漉的，像在道谢呢。"
小麂子突然站起身，用脑袋蹭了蹭苗月儿的手。它的皮毛油亮得像缎子，额间有块月牙形的白斑——和陈猎户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林烽的声音发哑。
"陈爷爷说的'星兽'。"妞妞轻声道，"阿娘的银镯里有它的画像，说它是守山的灵物。"
小麂子蹭了蹭妞妞的手，转身往崖后跑去。三人跟着它走了百来步，只见崖后有片被藤蔓覆盖的空地，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石面上刻着和星叶草叶脉相同的纹路。石下压着个陶瓮，瓮口封着红布，布上的金线和小麂子额间的白斑，发出同样的幽蓝光。
"这是......"苗月儿的手在抖。
林烽扯下红布，瓮盖"咔嗒"打开。里面装的不是药材，是卷得整整齐齐的兽皮。展开一看，竟是幅完整的星图——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清晰可见，其中天枢星旁，画着只振翅的凤凰，凤尾正好指向鹰嘴崖下的星叶草丛。
"原来......"苗月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娘的银镯、陈爷爷的玉珏、星叶草、星兽......都是星图的一部分。"
林烽摸着兽皮边缘的针脚，和苗月儿旧衫上的菊花纹路一模一样。"凤姑绣的。"他说，"五十年前，她和陈猎户一起画的。"
小麂子突然从林子里跑回来，嘴里叼着株更鲜嫩的星叶草。它把草放在苗月儿脚边，又蹭了蹭她的手，这才转身消失在雾里。妞妞捡起草，举得老高："阿娘，这是星兽给我们的礼物！"
苗月儿把星叶草小心收进竹篮，抬头望向天空。雨后的云层散了，露出湛蓝的天，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鹰嘴崖——和石壁上的星图、潭底的标记，分毫不差。
"原来所有的线索，都是星图在指引。"林烽握住她的手，"守山不是守着石头，是守着这些和我们血脉相连的东西。"
老寨主的声音从山径下传来："小两口！妞妞！快回来！张婶子熬了红豆粥，给你们留了最大的碗！"
妞妞举着星叶草蹦跳着跑下山，发间的龙珠闪着光。苗月儿的银镯不再发烫，却泛着温暖的光，和青铜钉、星叶草的光交相辉映，在地上投下个星图——和石壁、潭底、凤栖崖的一模一样。
林烽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的星叶草。风里飘来红豆粥的甜香，混着野葡萄的酸、止血草的苦、星叶草的甘，像极了寨子里的烟火气。他突然明白，所谓"守山"，从来不是对抗什么，而是守护这些在岁月里扎根、在风雨里生长的——
是人，是药，是动物，是星图，是所有在烟火里认真活着的光。
而这光，正随着山风，漫过每一道山梁，每一片竹林，每一张淳朴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