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崖的山体裂开第三道缝时，林烽正蹲在崖脚捡碎陶片。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混着泥土黏在胶鞋上，黏糊糊的。苗月儿蹲在他旁边，用竹筛子筛着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药草——大部分是野菊和车前草，叶片上沾着泥，但根须还活着。
"这株黄精不错。"她捏起根带须的根茎，"晒干了能给张婶子治咳嗽。"她的蓝布衫前襟沾着灰，发间的龙珠却亮得耀眼，和晨露里的碎陶片一起闪着光。
妞妞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瓮跑过来，瓮里装着半块烤红薯："阿娘，给张奶奶送去的！她昨天说饿了，我偷了囤里的。"她的小辫子上沾着草屑，是刚才帮着搬木料时蹭的。
"小馋猫。"苗月儿刮了刮她的鼻尖，把红薯接过来，"等会给你留块热乎的。"她转头对林烽道，"昨儿后半夜又下了场雨，崖底的溪水涨了。我去看过，水位比往年高两尺，得防着山洪。"
林烽把最后一块碎陶片放进竹篓，站起身时腰间的青铜钉"叮"地撞在石头上。这钉子最近总有些异样，不是发烫就是发沉，像在提醒什么。他望着被雨水泡软的山体，皱起眉："老寨主说，五十年前陈猎户封印锁龙蛟时，崖底的溪水突然倒流了三天。"
"你是说......"苗月儿的手顿在药草上。
"可能和这雨有关。"林烽指了指东边的云层，"气象站的王师傅说，今年雨水比往年多三成。昨儿后半夜的雨，是入梅以来最大的。"
妞妞突然拽他的裤脚："林大哥，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崖底的溪水正翻涌着往山上涌。原本清亮的溪水泛着浑浊的黄，水面漂着枯枝和碎石，像条发了疯的黄蛇。林烽的墨蛟刀嗡鸣着出鞘，刀光劈开水面的瞬间，他看见水下有团黑影——是锁龙蛟的逆鳞！那鳞片泛着幽蓝的光，正随着水流往上游漂。
"快！"林烽拽着苗月儿往山上跑，"通知寨民往高处撤！妞妞，抱着龙珠跟紧！"
三人刚跑到晒谷场，就听见山脚下传来"轰"的一声。林烽回头，只见崖底的溪水突然拔高两丈，像道黄色的墙，裹着碎石和断树，朝着寨子冲过来！老槐树下的石磨被冲得转了个圈，王二婶的竹筐被卷进漩涡，张婶子晾在篱笆上的蓝布衫飘得老高，像面求救的旗子。
"救命！"张婶子的尖叫混着孩子的哭声，被水声撕得粉碎。
林烽的墨蛟刀砍在挡路的岩石上，火星西溅。他护着苗月儿和妞妞往寨子跑，裤脚被碎石划得全是血。苗月儿的银镯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袖，她摸出药囊，倒出半把止血草，按在林烽的伤口上："疼就咬我！"
"不疼。"林烽咬着牙，"你护好妞妞！"
妞妞举着龙珠，珠子的光在水面上晃出个淡蓝色的影子。那影子像条鱼，又像个孩子，正追着漩涡里的小布衫。妞妞突然松开手，龙珠"扑通"掉进水里。林烽急得大喊："妞妞！"
"阿娘说，龙珠能引水。"妞妞抹了把脸上的水，"陈爷爷说过，凤血能镇龙，龙珠能引水！"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朵水花。龙珠从漩涡里钻出来，珠子的光更亮了，照得浑浊的溪水泛起金波。张婶子的蓝布衫被托出水面，王二婶的竹筐也漂了上来。林烽趁机拽住张婶子的胳膊，苗月儿抱起王二婶的小孙子，三人跌跌撞撞往高处撤。
等他们跑到后山的缓坡时，溪水己经退了。原本浑浊的水面变得清亮，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龙珠躺在妞妞手里，珠子的光里，隐约能看见陈猎户的笑脸——和他记忆里那个在潭边教他认星图的老人，一模一样。
"林大哥！"老寨主柱着拐杖跑过来，"人都撤上来了！没伤着娃子！"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你这刀砍的石头，比我年轻时候还利索！"
林烽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在抖。刚才那一下，他差点没抱住妞妞。苗月儿蹲下来给他包扎伤口，银镯在她腕间发烫，却不再灼人："下次别硬扛，我和你一起。"
妞妞蹲在水边，用树枝戳着水面。龙珠的光里，漩涡渐渐散了，露出块青石板——和凤栖崖下那块刻着星图的石板，纹路一模一样。"阿娘，"她指着石板，"这是不是陈爷爷说的'星门'？"
苗月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石板中央刻着个凹痕，正好能放下玉珏。她摸出怀里的玉珏，轻轻按上去。"咔"的一声，石板裂开道缝，露出底下的陶瓮——和昨夜在凤栖崖下挖到的那个，大小、花纹，分毫不差。
"这是......"林烽的声音发颤。
陶瓮里装着半瓮清水，水面浮着片柳叶。柳叶上，用红绳系着张纸条，字迹有些模糊，却还能认出："星陨凤归日，锁龙归海时；若遇急难，启瓮取水。"
山风卷着水汽吹来。林烽望着陶瓮里的水，又看了看身边的寨民——张婶子在给孩子擦头发，王二婶在补竹筐，老寨主在给受伤的人递伤药。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晒谷场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像根根倔强的藤，扎在这片被雨水冲刷过的土地上。
"原来......"苗月儿的声音带着笑，"陈爷爷早给我们留了退路。"
妞妞捡起块鹅卵石，扔进陶瓮里。水花溅起来，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龙珠上。珠子的光突然变得柔和，像母亲的手，轻轻抚过每个人的眉梢。
林烽摸出青铜钉，钉尾的红绳缠上了玉珏。他望着远处的青山，又看了看脚下的土地。雨后的空气里，飘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混着寨子里飘来的饭香——是李婶子在熬红豆粥，是赵大爷在烤玉米，是刘婶子在晒辣椒。
"守山不是守着石头。"他轻声道，"是守着这些人，守着这些烟火。"
苗月儿靠在他肩头，望着妞妞追着蝴蝶跑远的背影。她的蓝布衫被雨水浸透，却暖得像团火。龙珠在她手里闪着光，和玉珏、青铜钉的光交相辉映，在地上投下个星图——和石壁、潭底、凤栖崖的一模一样。
而这星图，正随着阳光，漫过每一道山梁，每一片竹林，每一张淳朴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