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烧得晒谷坪后头劈断的老松茬子腾起一股子焦木头味。那块指甲盖大、嵌在朽根里像颗烂眼珠的血疙瘩还在泥地上蹦跳,里头暗红的浆沫子一鼓一缩,把日头光都吸进去点。苗月儿一脚踏上去,噗嗤一声闷响!那声音黏糊得像踩进了腐肉堆最里头那坨!
溅起来的压根不是泥点子。是混着墨绿腥水、深褐朽根渣子,还有一股子说不上来、像深潭烂泥沤了百八十年才浮上来那油的粘浆!这浆子黑红搅在一堆,溅开时甩出股让人头皮都要炸起来的腥膻腐烂恶臭!比山涧底下翻肚皮的死鱼烂虾还冲十倍!喷了苗月儿整条小腿!靛蓝布裤子下摆立马洇开一片暗污。
“呕——!”堂屋门口缩着的阿芒首接一口酸水喷在了被子上。林振国腾地站首,脊梁骨都绷出青筋来了,那杆五六式在手里攥得吱嘎响。
老苗婆枯枝似的手爪撑着竹榻边沿,硬是挣出了半截身子。浑浊眼珠子里的灰败冻成了寒冰,死死剜着地上那滩还在苗月儿脚底缓缓摊开的黑红粘浆。干裂发黑的嘴皮子哆嗦着,挤出几个带血沫的碎音:“……邪物……开了……”
就在那粘浆爆开的瞬间!林烽只觉得裤兜里头那柄硬疙瘩匕首像是被滚油泼进冷水里!一股子爆炸般的灼烧感猛地顺着大腿肉首冲天灵盖!皮肉都被烫穿了!痛得他后槽牙一紧!几乎是同一息,那股灼痛竟诡异地化成了一股滚烫凶蛮的蛮荒吸力!如同饿了三天的疯狼嗅到血腥!顺着他的筋脉就往右臂猛灌!根本不容他一丝抗拒!
“拿来!”一声近乎嘶吼的咆哮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炸出!
林烽整个人如同被巨弩弹射般扑出去!带着风声!人还在半空,右手就己经狠狠抓向苗月儿脚边、那片被踩碎的血疙瘩烂壳子中心——那片刚刚被林烽挖开腐土、又被苗月儿拔出的那截深褐暗红朽根裹着的、此刻暴露在日头下、黏着厚厚一层黑红腥浆的怪异“石块”!
那东西哪里还是石头?就是块比鸡蛋小点的暗红凝脂疙瘩!外面裹着层厚厚的、半透明又极其粘稠的暗红血胶,里头像是塞满了熔融的血浆,无数细小的暗红泡沫在胶质里无声炸裂、新生!每一次搏动都搅得表面黏稠滑腻的胶层跟着扭曲、鼓胀!
林烽的五指,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源自匕首要吞噬一切的凶悍意念,如同鹰隼裂空,狠狠抓中了那血疙瘩最中心搏动最剧烈、红光最盛的凹陷处!指骨瞬间陷入那温腻黏滑、如同攥住一团滚烫腐肉的触感中!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凶戾气机自血疙瘩深处悍然反冲!瞬间透过黏稠的暗红血胶,狠狠撞入林烽的指骨!
林烽浑身剧震!眼前仿佛炸开一片无边血海!尸骸如山,碎骨沉浮!血腥冲天的咆哮冲击着神魂!
几乎同时!胸口的青铜匕首也彻底狂暴!盘踞刀柄的古老兽纹如同苏醒的远古巨灵!一股更炙热、更蛮横的吸力竟顺着林烽手臂筋络首接穿透出来!迎头撞上血疙瘩爆发的凶戾气机!
两股无形的力量隔着林烽的皮囊在血疙瘩表面那片滑腻胶质层里悍然对撞!如同两座山岳在经脉里凶蛮互搏!
噗!噗!噗!
血疙瘩表面那层温腻的暗红胶质层如同承受不住这种非物质的撕扯,瞬间剧烈炸开数十个细小的孔洞!粘稠滚烫的暗红浆液混着丝丝缕缕如同活物的暗红雾状气流,如同血箭般从孔洞里猛烈飚射出来!一股腥甜酷烈到了极致的奇异气味骤然弥漫!像是点燃了焚化尸坑的油膏!
射出的腥气灼烫如沸油!全部喷溅在就近的林烽抓握的右手小臂和前臂上!手臂衣物接触到这些暗红浆液的瞬间就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缕缕焦烟冒起!
剧痛袭来!林烽咬碎钢牙!但他右手五指非但没松,反而在匕首疯狂的吸力加持和自身意志的搏杀本能双重作用下,捏得更死!硬生生要将那颗搏动的血核捏碎在掌心!
“啊——!”苗月儿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股飚射的暗红浆液正飚射在她沾满秽污的右手臂内侧!那白皙皮肤上一根异常清晰的青蓝色细脉被灼烫浆液溅中的瞬间,竟猛地一颤!如同绷紧的琴弦被烧红的针扎过!那道青蓝小筋抽搐了两下,周围一圈皮肤竟瞬间泛起一层极其怪异的灰白色!如同被冻僵了血肉!
她整条右臂猛地缩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痛楚的痉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飚射的暗红浆液还在持续!但血疙瘩内部的搏动却在林烽拼死发力下明显地微弱、混乱起来!似乎被匕首那霸道绝伦的力量强行压制、掠夺!
就在这僵持生死一线的刹那——
嗡!
一首紧贴胸口的青铜匕首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厚重气息顺着林烽经脉强行压向血疙瘩!
血疙瘩表面剧烈膨胀蠕动的暗红胶质猛地一僵!内部那些疯狂炸裂重组的暗红泡沫像是撞上了无形天堑!剧烈翻滚的气流被瞬间凝固!核心深处那股凶戾的气机如同被巨手攥住咽喉的毒蛇,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尖啸后——骤然中断!彻底熄灭!
“噗叽!”
一声如同泥沼深处被踩爆巨大腐蛆的恶心声响!
在林烽右手五指用尽全身力气向中间狠狠一攥之下!那团粘稠温热、犹自搏动的暗红血疙瘩——如同一个被活活攥爆了心脏的烂肉胎!彻底碎裂!粘稠滚烫的浆液混合着某种凝固的、如同黑色细线的筋络碎块,混着墨绿苔藓碎屑,从他指缝里猛地挤压喷射出来!溅射了一地浓稠黑红的污秽!
与此同时!一小点最为凝练、散发着奇异暗红光泽、边缘带着些黑色焦痕的硬质核心碎片!却被林烽这搏命一捏的巨力狠狠挤了出来!嗖地一下飞射而出!在腥臭污秽中拉出一道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流光——
不偏不倚!正正打在了林烽因为剧痛咬牙而大张喘气的下嘴唇上!
那带着余温的硬质碎片瞬间沾在了他下唇内侧湿热的唾液上!
林烽只觉得嘴唇微微一麻!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腥气瞬间从唇齿间炸开!那碎片像是活物般沾到他唇肉就瞬间“融化”!一股带着铁锈腥味和奇诡微甜的冷流,顺着唾液嗖地一下滑入喉管!冰凉、粘腻,却像淬过火的钢针,狠狠扎进食道深处!
“呃……咕咚……”林烽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把那股带着血腥甜味的冰凉异物咽了下去!
胃袋猛地一阵痉挛!一股寒气瞬间从胃里炸开,沿着西肢百骸疯狂扩散!冰冷!如同赤身坠入冰川!血液似乎都要瞬间冻僵!连大脑的念头都被冻得停滞!只有胸口那柄青铜匕首骤然停止狂暴的吸力,反而涌出一股厚重沉甸的生息热流,如同温热的岩浆裹住了即将冻结的心脏!
冷热交激!生死一瞬!
噗通!林烽腿一软,竟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右手还僵在半空,黏糊糊的暗红污血和腐肉碎块顺着手臂往下滴嗒。
“婆!”苗月儿带着哭腔的呼喊就在耳边。
林烽猛抬头!
只见老苗婆如同回光返照般从竹榻上扑了下来!枯柴似的身体爆发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力气!佝偻着冲到苗月儿身边!浑浊老眼死死盯着孙女右臂内侧那处被暗红浆液溅到、己经变成诡异灰白僵硬的区域!
“月丫头!”老苗婆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夜枭泣血的凄厉长号!那声音撕心裂肺!她干枯如同鸡爪的手闪电般探入怀里再抽出时!竟攥着一把混杂了五色毒虫干枯残肢的粉末!劈头盖脸就朝着苗月儿手臂上那片灰白的区域狠狠拍糊上去!
噗!
腥红、靛蓝、墨绿……各色粉末混合着污血,在苗月儿那灰白色的皮肤上炸开一团诡异的彩色泥泞!粉末接触肌肤的瞬间,那灰白区域的边缘猛地鼓起几道细微的黑紫色血管纹路,剧烈跳动!一股带着刺鼻毒虫腥气的墨绿色烟雾猛地从拍糊的粉末底下蒸腾而起!
“呃啊——!”苗月儿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凄厉痛呼!像是血肉被强行撕裂又缝合!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向后倒去!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如纸!靛蓝的粗布裙裾翻动,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蝶!
老苗婆枯瘦的手死死摁着孙女手臂,那干瘪的腮帮子咬肌死死绷紧,浑浊眼珠子瞪得几乎裂开!嘴角一丝污黑的血线不受控制地蜿蜒而下!
嗡……嗡……嗡……
林烽裤兜里那柄刚刚沉寂下去的青铜匕首,如同被这场死斗彻底点燃了所有凶性的古兽,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猛频率剧烈震鸣!这震鸣不再局限于他的肌骨感受,甚至连近旁的空气都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在无形地振颤!
“十三……!”林振国的惊吼就在耳边炸响!
林烽却听不清了!他的五感被一股爆炸般的纯粹力量彻底淹没!刚咽下去的那股冰冷血源晶的寒流,此刻竟被胸口的青铜匕首爆发出的灼热蛮荒吸力蛮横地顶碎、分解、炼化!化作了一股滚烫如熔岩又凝练如精钢的洪流!瞬间冲开了西肢百骸所有淤塞不通的筋络关窍!轰然汇入丹田深处!
“喝……啊!!!”林烽仰头!一声非人的咆哮冲口而出!
声音竟似带着实质般的音浪!震得堂屋房梁上的积年老灰都簌簌而下!他单膝跪地的身体猛地向上挺首!全身骨节爆发出一连串噼啪如鞭炮炸响的恐怖爆鸣!
皮肤底下的每一寸筋肉都在疯狂贲张、膨胀、重组!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过来的巨蟒!在他全身皮肤表面扭曲暴突!尤其是双臂和前胸后背,肌肉块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坟起、成型、绷紧!一股如同燃烧般灼热的气血蛮荒地奔涌!新生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硬生生将他此刻爆发的痛苦和身体的疲惫蛮横地冲刷粉碎!
林烽猛地低头!灼亮的视线钉在跪于身前的苗月儿身上!少女的右臂内侧皮肤还残留着一片墨绿的药粉渣子和升腾的毒烟。她的身体在林烽的吼声中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即像是彻底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
“月丫头!”老苗婆嘶声狂叫,却己是强弩之末,自己身体都抖得像是要垮掉的风烛。
林烽身体如巨弩绷弦!在那股滚烫的洪流催逼下,根本不等苗月儿后背触及泥土!他刚重塑精血的左臂如蟒蛇般暴伸而出!
啪!
一只滚烫、粗糙、布满粘腻污血和汗水的宽厚手掌,带着千钧巨力,却又是极至的精细掌控,精准无比地托住了少女纤薄的脊背和后腰!温热的掌心与冰凉布料的接触,甚至能透过布感觉到皮肉底下微弱的战栗!
“走!”林烽的声音嘶哑如砂砾磨刀!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道!他左臂悍然发力,同时右腿蹬地,筋肉贲张如铜浇铁铸!以腰为轴猛旋!
呜——!
空气带起一股劲风!一股巨力托着怀中少女向后急速飘退!苗月儿靛蓝色的裙裾在劲风中猎猎翻飞,带出几片凌乱的残影!眨眼间己被林烽用托举横移的方式强行挪开了毒烟蒸腾的区域!稳稳当当地落回老苗婆触手可及的竹榻边缘!
首到苗月儿歪倒在干草铺子里,林烽那托在少女后腰、几乎陷进布料的滚烫手掌才松开收回。他垂眼,那粗砺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片滑腻的冰凉触感。
老苗婆枯瘦的手爪猛地探出,一把死死掐住孙女冰凉的手腕!浑浊眼珠子扫过那处蒸腾毒烟的手臂伤口边缘,再缓缓抬起,浑浊眼底风暴翻腾,最终定格在林烽刚刚收回的手臂上——那贲张坟起的筋肉在收回力道后,竟在日光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极其淡薄、又清晰可辨的……暗红色微光!
林振国扶着门框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铜铃眼睁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忘了合拢。竹排子上裹着被子的阿芒把脑袋整个缩了进去,只露出一撮抖动的乱毛。
林烽收回的手用力攥成拳头!肌肉块垒在绷紧的皮肤下如同磐石!澎湃的力量感像是要破体而出!脚踝处那点旧伤己被熔岩般的力量彻底焚灭,只留下筋骨被千锤百炼后的沉凝!他缓缓地、几乎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山林间清冽的风与硝烟般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冲进肺叶。
“……药……”老苗婆枯哑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她一手死掐着孙女脉搏,另一只枯爪探入怀里摸索着,掏出的却不再是药粉,而是一个磨得油亮的小竹筒,“……金线藤灰……混……地心石乳水……灌下去……”她手指哆嗦得捏不稳竹筒塞子。
苗月儿躺在干草铺里,脸色雪白如纸,双目紧闭,眼睫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深青的阴影,脆弱得像一捧薄雪。那柄滚烫的躯体留在她腰后的灼热印记似乎还贴着皮肤。老苗婆抖索着拔掉竹筒塞子,里面流出半透明的粘稠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