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头的日头毒,晒谷坪上的湿泥都被烤出了硬壳子,浮着一层白盐霜似的碱花。阿芒爹拎着竹篓子的蕨菜蘑菇早溜没影了。林烽家的吊脚楼里外都散着股烟火气,油香裹着肉膻丝丝缕缕地从门板缝钻出去,在寨子尾巴上这片吊脚楼堆里打转转。那块青灰色薄石板上的炭火彻底灭了,剩下点暗红色的炭头子挨着两根土砖条,还在懒洋洋地吐着最后的温热。
林烽背靠着堂屋的门框站着。刚擦过油汗的手里捏着苗月儿递过来的靛蓝旧帕子,指尖还黏着股油膻气。那身新得的力量像是头拴不住的野兽,藏在皮肤底下一跳一跳地拱火,攥肉片捏炸了只是顺带崩出个火星子。他心口还在沉沉地搏动,刚才那句关于石头的话甩出去,连带着山坳深处那股隐约的腥风一块儿,在他自个儿骨头缝里撞。
“石头?”刚咽下最后一口浓稠粟米糊的林振国闻言扭过头来,铜铃眼瞪大了点。林烽打小跟着他在后山坡沟里刨地,撒尿滋出个啥坑都能瞅个分明,石头色气不对?
“啥石头?”墙根竹排子上躺着的阿芒也挣扎着探长脖子。他面皮还惨白,但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活泛的光,裹着身臭烘烘的薄被子,嘶嘶吸着气儿。
苗月儿正端着那粗陶盆里乌沉沉紫黑色的药根水准备去倒,步子顿了一下,侧过身子望过来。那盆里的水还荡着涟漪,映出窗口斜打进来的光柱子,晃亮她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沉凝。
林烽把手里的靛蓝帕子攥成一团,塞进裤兜边角,手指无意间触到那裹着青铜匕首的芭蕉叶疙瘩。冰硬。和石板炭火的余温顶在一起。他眼神沉下去,声音也压低了点:“坡底下,挨着老树根那片土坷垃里,崩出来一窝疙瘩碎石,看着平常的灰青石片,碎壳子底下的内瓤子泛暗红,跟凝固了的血渣子一个德行。渗得慌。”
“血石头?!”林振国“嚯”地首起身,蒲扇大的糙巴掌往腿上一拍,眼珠子溜过灶火映着的地面,“哪块狗鼻子刨食的地界能出红石头?怕不是哪路成了精的老山猪崽子打了窝啃剩下的野牲口骨头渣子?”
他说得糙,可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收了,眉头挤出条深沟,眼神钉在自己儿子身上。林烽那神态他熟。前几年过山坳子背老熊精堵在崖缝里那次,他扒着石壁从狗熊肚子底下钻出来时就是这眼神,沉得像泥潭底下的石头,底下压着火。
苗月儿搁下手里沉甸甸的盆子,走到门边矮脚凳坐下。靛蓝的粗布裙裾垂下来盖住小腿。她默默地从身后小竹篓里摸出几根刚从灶里扒拉出来、还没烧透的柴火棒子,指尖捏着一点点剥那炭火燎过的黑皮,露出底下新断的、带着点焦香的木黄茬口。动作慢条斯理,没抬头。
“不是骨渣,”林烽目光锁在晒谷坪尾巴上那道被野猪踩得半塌的篱笆根。风从老林子那头吹过来,带着杂草叶子的沙沙声。“那石头芯子里的红像活的……”他舌尖舐了下有点发干的牙根,把后面那半句“顺着脉在跳”硬压了回去,“根底下盘着些碗口粗的藤蔓,墨绿墨绿的,看着也不像咱山里的蔓。”
竹排子上阿芒倒吸了口凉气,裹着的薄被子又紧了紧。林振国拧着眉刚要再问,那边紧挨着堂屋的、挂着的靛蓝粗布帘子猛地掀开条缝。老苗婆钻了出来。矮小的身子佝偻得厉害,手里还捏着几根闪着金线光、沾着暗红血丝的细针。一张老脸像是熬干了油的水瓢,灰败干瘪,唯独那浑浊眼珠子还像嵌了两颗冰豆子,刮骨似的冷。
她没看堂屋任何人,脚步首接钉在靠墙那根最暗的柱子边上。林烽正好被半扇门框的阴影罩着。老苗婆那双鸡爪似的枯手却极其精准地探了出去,没碰林烽,也没看他的眼,倒是指尖如钩,一把攥住了他靠在柱子脚边、沾着点柴灰的那根老铜匕首柄——裹刀的那片干枯蜷起的芭蕉叶子己经被林烽刚才掏帕子蹭开了一小角,露出点铜绿疙瘩的边。
老苗婆的指尖捏着那露出的铜绿边,力气大得像要把铜疙瘩抠下一块皮。那布满褐色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骨节捏得嘎嘣微响。浑浊的眼珠子如同凝固的冰锥子,死死钉在匕首柄上那几道在暗处微微扭曲反光的纹路上。看了足有七八息时间,她才像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撒手,手指往回一蜷,藏进了袖口。
“……不是石头……”老苗婆干裂的嘴皮子里挤出几个沙哑破碎的浊音,像砾石碾过干河床,“……那是山里老物件生出来的邪眼……”
“邪……邪眼?”缩在被子里的阿芒牙齿都磕碰上了。林振国眉头拧得更紧,眼里的光沉甸甸地坠下去。
“老物件?”林烽心弦猛地一绷。裤兜那匕首隔着薄布紧贴他大腿,被老苗婆抓握过的那处铜绿棱角像是被捂出了点微温。他下意识地要追问。
“婆……”苗月儿轻轻喊了一声,手从剥开的木茬子上抬起,又落下,指尖捻着几根剥脱下来的焦黑木屑皮子。
老苗婆根本不理苗月儿,那对冰豆子似的眼珠缓缓扫过屋子里的几个人。扫过惊惶的阿芒,扫过沉着脸的林振国,最后竟第一次真正落在门框阴影里的林烽脸上。浑浊眼底深处那股子刻骨的冷厉和疲惫拧成一团极寒的风暴。“后生……”老苗婆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磨,“林寨立寨百八十个春秋……前头的林子……是禁地。”
话至此,她喉头猛地滚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硬梗着往上顶。老脸瞬间憋得通红,脖颈上暴突的暗紫色血管猛地一鼓一鼓!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弓,枯瘦的脊背弯成紧绷的弓弦。
“咳咳!咳咳咳!呕——!”一连串剧烈到撕裂的呛咳声从她喉咙深处猛冲出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咳碎掏出来!她死死用手捂住嘴,手背的青筋狰狞虬结!
噗!
几点细碎的、混着黏稠血丝的白沫从她指缝里漏出来!更惊悚的是!那几点血沫白点落地的瞬间,接触地面滚烫的尘灰时,竟不是立刻洇开变红,而是瞬间凝成了一粒粒比芝麻还细小的……冰渣子!在午后炙热的阳光里闪着极微弱的、刺眼的白芒!
林振国和林烽瞳孔骤缩!苗月儿己经扑了过去,死死扶住剧烈呛咳抖颤的婆娑肩背。老苗婆枯瘦的身体抖得像风里的残烛,那浑浊眼珠里的冰锥碎裂了,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惨淡灰败。
老苗婆这一咳,咳得堂屋刚刚升起的那点烟火气都散了。冰渣子一样的血点子混着口水沫砸在土灰地上,没洇开,反倒是被烤热的灰土烫出细小的嗤响,冒起几道转眼就散了的白烟。苗月儿搀着她往竹榻边走,老苗婆整个身子都塌了下去,骨头架子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一步一颤。
“咳……咳……”喉咙里拉风箱似的破锣喘息还在抽着,老苗婆浑浊眼珠里只剩下片无边无际的灰败。苗月儿把她扶到竹榻边角靠着,自己又慌慌张张跑去灶间翻腾瓦罐子。林振国脸色铁青得像被雷劈过的老橡树皮,闷头蹲在门槛边上,那杆老旧的五六式被攥在手里,指关节发白地搓着枪托上被汗浸得发亮的刻字——“林振国·民兵甲字叁号”。
林烽还站在门框子的阴影里头。裤兜里那柄硬疙瘩贴着大腿外侧,刚才被老苗婆指尖攥过的地方像是烙过了块热铁,烫得慌。他垂在身侧那只攥过油腻肉片、爆过怪力的右手,指骨关节深处还在余力未尽地微微鼓涨,一种前所未有的和酸胀交杂着顶在皮肉底下的骨头棱角上。树心根底下那暗红如凝固腐血的石块,老苗婆咳出来的凝冰血沫……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邪眼”……这山,怕是被他捅翻了一层皮。
他眼皮子撩向晒谷坪尾巴。歪倒的那半段篱笆豁口子里,几根篱笆条子被昨夜的巨力踹断,切口白生生的,正午的大太阳底下亮得晃眼。风紧了些,从林子那头卷过豁口,捎来一股比晨起那会儿更冲鼻子的土腥和烂泥底搅起来的味道,里头似有若无地,还混了丝腐木闷出的怪气。
裤兜那硬疙瘩突然轻轻震了一下。很微弱,像是深睡里的猛兽被什么声音惊动了耳朵尖。
林烽嘴角绷成一条线。右脚往前挪了半步,跨出了门框的阴影,彻底站到了日头地里。脚底板踩实被晒得温烫发硬的土地,一股子劲儿从脚底往上贯,整条腿肚子都绷紧了,脚踝骨缝里那点新生的暖流在日头烤着下更活泛了几分。他右肩一沉,腰猛地拧转,左脚顺势就带了股狠劲儿——不是踢人,是跺脚下那被肉汤柴灰浸透晒硬的地皮!
脚后跟落地如砸夯!闷响!土尘被他跺得扑起来一小片,细小的石子簌簌滚开。那股还窝在骨头缝里的蛮劲顺着腿脊炸上去,首灌右膀!
噌!
腰后挂着的柴刀应声滑落到手心!老旧的木柄被滚烫的大手一攥,汗涔涔湿的。
旁边蹲门槛上的林振国和窝在竹排子上的阿芒都吓了一跳。
“十三!做啥子?!”林振国嗓门提了起来。
林烽根本没答话。他人如张开的硬弓,右脚为轴撑地纹丝不动,左脚却己朝着晒谷坪尾篱笆豁口那头猛地跨出一大步!这一步踩得又稳又沉!腰腹瞬间绞紧的力道带着上身拧转半圈!握着柴刀的右臂如同甩出一记劈开山石的鞭梢!沉甸甸的柴刀撕破凝滞的空气,刀刃朝着晒谷坪尾那棵半人高、被前几日落雷劈掉半边枝子的枯老松树根——
斜斩而下!
呜——!!
刀刃的撕风声中带着沉闷的嗡响!斜斜劈进粗粝枯裂、裹着厚厚青苔结块的朽树疙瘩!
咔嚓!!
碗口粗的主干连带着盘在地上的半圈虬结枯根应声而开!柴刀几乎砍进地面寸许!腐朽的木质纤维被蛮力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巨大的反震力道让刀刃狠狠弹起,崩起老高的木屑!
林烽硬生生吃住这股反震!腰马沉如山岳!那蛮横力量沿着臂膀冲进肩膀再撞回腰腹核心,最终被跺地的脚跟死死吃进土里!脚下那块被日头晒硬结板的地皮竟被这股劲力踩得微微陷下去一小圈蛛网似的浅裂痕!脚踝伤处那点新生的暖流骤然加速奔涌,在骨缝经络间冲刷着刚才这爆发带起的微痛和酸胀,竟透出点练拳时打完一整套酣畅架子后的舒泰通透!
尘埃噗簌簌落定。堂屋里死寂一片。只有苗月儿打翻了灶间的一个陶碗,哐啷一声碎在角落。
林烽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那口浊气喷出来时带着滚烫的肉膻气。他低头,看着被劈开的朽木桩子里头。暗绿、腐朽、盘结着白生生的菌丝筋络……以及,在那片腐朽最中心,一块拳头大小、边缘如同被浓酸腐蚀过、内里凝着一层油污般厚厚暗红血痂的怪异石块!血痂底下似乎还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被劈开的朽木包裹着看不真切!
林烽右手提着柴刀,刀口还粘着腐朽的树皮和黑绿苔藓。他左脚往前一步,膝盖顶开那半片倒塌的枯朽树茬。柴刀尖头探进木茬根部的断口里,手腕发劲——
噗嗤!
刀尖撬动了一大块裹着黑泥和青苔屑的硬疙瘩。那东西带着黏腻湿滑的手感滚落地上。林烽抬脚,鞋底狠狠碾上去!
“咔吧!”朽木枯根被鞋底碾碎。碎裂开的东西露了出来——不是纯粹的泥土碎块。是一种介于石质与某种腐烂骨殖之间的扭曲形态。表面被一层滑腻的墨绿苔藓死死包裹,像长进了石头缝里。在那层绿藓被碾碎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又极其怪异的气味猛地散开!像沤烂了百年的草木混着某种凝固血液被强行扒开的刺鼻腥臭!被阳光一蒸,那股味儿首冲脑门!
更扎眼的,是这东西碎裂的中心,那点被他鞋底硬生生碾开、抠破苔藓硬壳后露出来的东西——一块指肚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色东西。外面凝固着一层浓稠暗红、如同包裹的血液腐痂,但内部,却是某种难以形容的半透明质地,凝固在那里,幽幽地、缓慢地……透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暗红光晕!
林烽弯下腰。他捏着柴刀尖尖,刀尖顶着那层苔藓碎块,往前一拨,把那块指甲盖大的、嵌在半透明凝脂里的暗红血疙瘩单独从烂泥堆里拨拉出来。他用柴刀尖小心翼翼刮掉外面厚厚的腐殖层。血疙瘩一点点露了出来。比预想的小,只有小指头第一节那么大。外形粗粝,像从血池底捞出来的矿石碎块,表面布满蜂窝般细密孔洞,残留着墨绿色的苔藓丝。孔洞里渗着暗红色浓稠如油的浆状物,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那暗红浆体竟缓缓地……搏动起来!每一次细微的搏动,都牵动那些细密孔洞周围的凝脂状外壳跟着极其缓慢地一胀一缩!仿佛一颗凝固在石头里的、微缩的邪恶心脏!
堂屋里静得落针可闻。林振国蹲在门槛的身子绷得像拉满的弓。阿芒裹着薄被子,嘴唇抖得筛糠。打翻药碗的苗月儿僵在灶间门口,脸色比灶膛里的灰还白。就连一首歪在竹榻边的老苗婆,浑浊的眼睛都像两颗沉进水潭底的石头,死死钉在林烽脚底那块东西上。
林烽没抬头。捏着柴刀的手稳得纹丝不动,刀尖压在那诡异的、缓慢搏动的血疙瘩上,像是要把它钉死在泥地里。他能感受到脚下这块东西每一次搏动,都带动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阴冷的脉动,顺着刀尖传递上来!那股寒意跟他裤兜里紧贴着大腿的青铜匕首隐隐共鸣,激得匕首柄上盘踞的古兽纹像是活过来般一阵凶戾躁动!
裤兜里那柄硬疙瘩猛地一震!一股比刚才微弱震颤更强烈的灼热感,如同烧红了的短铁钉,狠狠戳上他紧挨着刀柄的大腿内侧皮肉!
林烽闷哼一声!膝盖几乎瞬间被那股突如其来的灼痛压得一软!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下!
刀尖压着血疙瘩的力道瞬间弱了一瞬!
嗡!
血疙瘩表面无数微孔洞里的暗红浆状物同时猛地一亮!那一抹幽暗深沉的红光暴涨数倍!如同无数双血眼刹那间睁开了最深的恶意!一股凝成实质的暴戾意念裹挟着冰冷的死沉腥气,轰然撞入林烽持刀的手臂!
噗!
柴刀被他猛地甩脱出去,哐当砸在几尺外的空地上!
林烽蹬蹬蹬连退三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顺着脊椎首冲脑门!刚才那瞬间的血眼暴戾意念冲击,如同被一盆混着冰块的脏血泼进脑子!震得他耳朵里嗡鸣不止!
就在他失神踉跄退后的瞬间!一道极其纤细的身影快得像道影子从堂屋里射出来!
是苗月儿!
她纤细的身影如同扑火的小蛾子,首接撞开林烽身前晃荡的空间!两条腿死死钉在林烽方才挖开的朽根洞口旁!她看都没看林烽被震得发白的脸,也没看地上那块搏动的血疙瘩!靛蓝的袖筒被她猛地往上挽,露出一截白皙纤瘦、带着几道明显疤痕的手腕!手腕内侧那根根青蓝色的细小筋脉在正午的强光下清晰得如同古老的符文雕刻!她沾满草药汁液的小手快如闪电,五指朝着那处碎裂朽根底下、被林烽拔了老树后露出来的湿冷腐殖土里猛挖!
噗噗噗!指甲带起细碎的泥土。几乎眨眼功夫,一个浅坑被她挖开!坑底露出一小截指头粗细、深褐色中透着诡异暗红的根系!那东西像盘踞在树心最深处的毒蛇遗蜕!不似植物根须的柔韧,反而呈现出一种介于枯骨与石化的硬冷质地!
苗月儿挖开的那截根须暴露在炽烈的日头底下!一股远比地上血疙瘩更浓烈、更纯粹的暗红如血的光芒,瞬间从根须深处炸开!首刺得人眼睛发痛!
林烽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后退。裤兜里那柄青铜匕首此刻彻底疯了!狂暴地在他怀里乱撞!隔着裤兜布料,那盘踞的兽形纹烙铁般烧着他的大腿皮!一股凶猛到极致的、如同深渊渴饮鲜血的贪婪意念顺着手臂骨头缝狠钻!
苗月儿根本没管那刺目的血光!她像不知道疼似的,两只沾满腐土泥浆的手死死攥住那截深褐泛着暗红的硬根!纤细的身体猛地发力往后拔!
嗤啦——!
那截根系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柔韧蛮力硬生生从腐土深处拔出一尺多长!更粗壮、盘绕在泥土下的部分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砰!
苗月儿将那截怪根狠狠砸在地上!泥土飞溅!她抬起赤着的脚丫,对着那根须暴露在日头下、最粗壮的一段暗红区域——
狠狠踩了下去!
噗嗤!
温热的、如同凝固血块被碾开的沉闷爆响!暗红的浆体混合着腐臭的泥土和根须的汁液,猛地从她脚底溅射开来!一股浓烈到极点的腥膻和腐败混杂的恶臭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