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晴靠在书桌旁，怀里抱着那台屏幕己经出现裂痕的水果手机。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仔细浏览着那个刚刚取代了绿泡泡群的、名为【绝望回响】的App的每一个角落。
陈浩依旧躺在床上，陷入深度昏迷。苏沐晴己经为他处理了伤口，但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以及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他短时间内很难苏醒。他现在，是这个临时小队里最脆弱的一环。
突然，苏沐晴的眉头微微一蹙。
她点开了【绝望回响】App中，那个图标是一个扭曲的、仿佛在尖叫的嘴巴的模块——【公共聊天区】。
就在App强制安装并激活后不到十分钟。
这个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聊天区，此刻，己经被各种信息彻底淹没。
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裂。
信息刷新的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仿佛能闻到屏幕后面那些绝望灵魂散发出的焦臭味。
“我艹！这什么鬼App？！比绿泡泡还他妈难用！界面跟鬼画符一样！”
一个顶着“龙傲天再世”ID的家伙，用一连串的语音咆哮着，充满了暴躁和不满。
“有人吗？！救命啊！我宿舍门外有东西在挠门！声音越来越近了！我快顶不住了！谁来救救我！我在三号楼401！”
这是一个女生的哭喊，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背景音里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的抓挠声。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我妈……这里太可怕了……我不想死……”
这是一个己经彻底崩溃的学生，在用文字进行着无意义的呢喃。
“都怪赵德柱那个傻逼！如果不是他抢了那么多积分，‘教导主任’怎么会发布那个狗屁试炼！现在好了，积分没了，柳依依那个贱人也跑了！我们什么都没捞到！”
这是对之前事件的愤怒控诉，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咒骂，求助，绝望的哀嚎，无意义的抱怨……
各种负面情绪，如同实质化的垃圾，在这个小小的虚拟空间里，肆意倾泻，将人性的丑陋与脆弱，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宇没有睁开眼睛，但他那初级【灵压感知】，却能清晰地“听”到，从苏沐晴手机里传出的、那些充满了恐慌与暴躁的意念波动。
一群……迷途的羔羊。在屠宰场的大门前，徒劳地哭喊着。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屠夫，己经磨好了刀。
苏沐晴快速地筛选着那些无用的信息，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数据。她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或者说，一些“异类”。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一些顶着“无面人#XXX”匿名ID的账号，开始在混乱的信息流中，用一种故作高深、仿佛掌握着宇宙真理的语气，发布着一些模棱两可的言论。
无面人#088：“呵呵，一群菜鸟。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可不是什么温馨的校园生活，也不是什么可以重来的网络游戏。这是……真正的试炼场。”
无面人#137：“友情提示一下各位新人，天黑之后，尽量不要靠近任何没有光源的窗户。至于为什么……呵呵，自己体会吧。(??? )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
无面人#042：“啧啧，还在为了一点积分吵个没完。真是可悲。你们根本不了解，在这个游戏里，真正的财富，是信息，是规则。可惜啊，你们这些蠢货，永远都不会懂。”
这些故作姿态的发言，如同在浑水里投入了几块石头，立刻引起了其他幸存者的注意。
“喂！楼上那几个装逼的！你们是谁啊？知道什么就快说！别他妈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大佬求带啊！给条活路吧！我不想死啊！”
“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求分享！我可以付积分！我有50点！都给你！”
面对这些渴求的询问，那几个“无面人”却开始拿捏起来，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无面人#088：“情报，可不是免费的。想要活下去，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你们的父母没教过你们吗？”
无面人#137：“新手生存指南，独家秘制，童叟无欺。每份售价100生存积分，先到先得，概不赊账。想要活命的，可以私聊我。友情提示，名额有限哦。”
无面人#042：“本人手中掌握‘食堂事件’完整复盘，以及对第一个‘诡’——贪食之诡的详细弱点分析（虽然它己经被某个不知名的家伙干掉了，但分析过程对理解‘诡’的特性很有帮助）。售价200生存积分。另有‘校园安全区域初步勘探图（错误率低于30%，仅限一号宿舍楼周边）’，售价500生存积分。只接受私聊预定，非诚勿扰。穷鬼勿扰。”
原来如此。所谓的“老玩家”，不过是一群更早适应了规则，并试图利用信息差来牟利的投机者罢了。他们和之前的柳依依，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在用别人的绝望，来喂养自己的贪婪。
苏沐晴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没有立刻去私聊这些人。
因为她清楚，这些所谓的“生存指南”，含金量必然不高。
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拿出来贩卖的。
这更像是一场……筛选。
筛选出那些最愚蠢、最绝望、也最容易被收割的“韭菜”。
果然，在短暂的犹豫和咒骂之后，立刻就有沉不住气的幸存者，开始尝试着私聊那些“老玩家”。
“大佬！100积分是吧？我买了！求求你快把指南发给我！我快吓死了！”
“我只有80积分，能不能便宜点？我上有老下有小……啊不，我宿舍里还有个室友要养活！”
“骗子！都是骗子！根本没有什么生存指南！我付了积分，他就把我拉黑了！艹他妈的！”
新的骗局，新的混乱，在这个刚刚上线的【公共聊天区】里，再次上演。
林宇依旧没有睁眼，但他嘴角的弧度，却微微上扬了一丝。
真好。让他们去狗咬狗吧。越乱，对我就越有利。这个浑水，才刚刚开始搅动呢。
他能感觉到，苏沐晴在短暂的观察后，也失去了对这些“老玩家”的兴趣。
她的手指，开始在App的其他功能模块上快速点击。
【全员公告板】——空空如也，只有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暂无新公告。请耐心等待下一次‘惊喜’。”
【生存积分商城】——和绿泡泡群里看到的版本一模一样，依旧是那些价格高昂、性价比极低的“黑心货”。
【悬赏任务板】——同样是空的。显然，还没有玩家有足够的积分和胆量，去发布第一个悬赏。
【玩家排行榜】——这个模块，倒是让苏沐晴多停留了几秒。
排行榜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所有幸存者的学号（部分关键数字被*号替代）和当前的积分余额。
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柳依依。
她的积分余额，是一个刺眼的、远超其他所有人的数字：9980点。
而在她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标签——【重点关注】。
看来，“教导主任”对这种利用规则漏洞的行为，并非毫无察觉。这个标签，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捧杀”？或者说，是在为她树立一个足够大的靶子，吸引所有人的火力？
苏沐晴的目光，在排行榜上快速扫过。
大部分人的积分，都在100点左右徘徊，那是完成“食堂事件”的基础奖励。
少数运气好、手速快的，抢到了两三百点。
而像王哲那样，之前在群里叫嚣得最凶，试图拉拢人心，结果却被反噬得最惨的，积分余额只有可怜的十几点，甚至还不如一些默默无闻的边缘人物。
苏沐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积分余额：115点。不高不低，符合她的预期。
然后，她下意识地，去寻找林宇的名字。
林宇，哲学系，学号xxxxxxxx03。
积分余额：100点。
不多不少，正好是基础奖励。
他……没有抢那个红包？还是说……他有其他隐藏积分的手段？或者，他根本不屑于去抢那点“残羹冷炙”？
苏沐晴的心中，再次对林宇这个充满了谜团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就在她准备退出排行榜，去研究一下那个“滴血绑定”的生物信息，是否真的对手机产生了不可逆的改变时。
林宇，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己经不像之前那么虚弱。
“苏沐晴。”
“嗯？”苏沐晴抬起头，看向他。
林宇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帮我个忙。”
“什么？”
“去【公共聊天区】，找一个叫‘无面人#042’的ID。”
林宇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告诉他，他那份所谓的‘食堂事件完整复盘’和‘贪食之诡弱点分析’，错误百出，漏洞之多，简首侮辱智商。”
苏沐晴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林宇的意思。
这是……敲山震虎？还是……想从那个所谓的‘老玩家’嘴里，套出点真东西？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而且，如果他的情报真的是假的，他又怎么会轻易承认？”
林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简单。”
“你就告诉他，那只贪食之诡，真正的核心，不是它身上任何一条舌头，也不是它那上百张嘴巴里的任何一张。”
“而是……那盏维持着它存在的，自动售货机的灯光。”
“以及，它在灯光熄灭的瞬间，会陷入短暂的、绝对的‘虚无’状态。那个时候，才是攻击它本体的……唯一机会。”
林宇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苏沐晴的脑海中炸响。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镜片下的双眸，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他……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难道他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分心观察到这种细节？！这简首……匪夷所思！
她自诩观察力过人，逻辑分析能力更是远超常人。
但在食堂事件中，她所有的推断，都建立在“诡是实体”、“需要物理攻击”这个前提之上。
她从未想过，那只怪物的本体，竟然会和一盏灯光绑定！
更没想过，它还有“虚无”这种匪夷所思的状态！
如果林宇说的是真的……
那她之前所有的分析，所有的计划，都显得像个笑话。
这个男人……他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他的那双眼睛，到底能看到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哲学系新生吗？
苏沐晴的心中，第一次，对林宇产生了一种近乎“仰望”的、无法理解的敬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没有再问林宇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因为她明白，有些秘密，不该问。
她只是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公共聊天区】，在那片混乱的信息流中，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名为“无面人#042”的ID。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林宇刚才那番话，用一种更加委婉、却也更加不容置疑的语气，编辑成了一条私聊信息，发送了过去。
